刚迈出37°C大门,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分外眼熟,但怎么也记不起来。疑惑之下,女人坐进车内,接通电话:“您好。”
“阚安寻,”嚣张跋扈的语气让阚安寻听到就想翻白眼,对方扯着嗓子,使用着命令的语气,“你名下阚氏的股份,赶紧给我还回来。”
阚安寻按下启动按钮,发动汽车,接听到蓝牙,欣赏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美丽容颜,没好气道:“你白日梦做多了吧,爷爷留下来的股份,轮得到你吗?”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现如今阚氏的第二股东是我,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第二股东?”阚星颖冷哼一声,话里话外皆是嘲讽,她坐在办公室里,桌上摆着湫木酒店策划案,笔尖急促砸向纸张,“五年前你就和阚家彻底恩断义绝,怎么好意思拿着阚氏子孙才能继承的股份宣扬自己是第二股东。我告诉你,我和阚楚,随时都可以把那些股份追回来。”
阚安寻半阖眼眸,手指按摩太阳穴,穴部经络突突跳着,街上暖色灯光照进车内,把女人脸上的厌恶神情照的一清二楚:“你说的没错,五年前我就不是阚家人了,即使我身上二分之一的血液来自你们那个肮脏的家庭——而且这种肮脏,我根本洗不掉。”
“不过阚星颖,你知道吗,正因为这二分之一的肮脏血液,法律承认我的存在,保障我拥有的股份。另外,”她懒懒地说道,“你转告阚楚,既然我阚安寻回国了,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爷爷花一辈子心血打下来的江山被你们毁掉。”
阚星颖语塞,须臾,她嘴角抽搐着,带着哭腔,话中尽是斥责:“阚安寻,你这样做,对得起我死去的爸爸吗?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十几岁就失去父亲。”
“阚星颖,”阚安寻语气温度蓦然骤降,喉音很重,“总拿死人说话,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一声冷笑,拖着强调,“就算叔叔在世,你也不一定是有爹的玩意儿。”说罢,麻利地挂掉电话,发车回家。
阚星颖怒视被挂掉的电话,心火上头,把新买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阚安寻!”她气得咬牙切齿,“我要你好看!”
纪宸冥从书架上排列整齐的文件中抽出一本诗集,湖蓝色的书封由于时间长而微微泛白,??侧印着四个烫金大字——《顾城的诗》,男人的指尖在书封上来回摩挲,细致的纹路轻轻掀开记忆的面纱。
2015—————————————————————————————————————
青年双手插兜,悠闲地踱步于住院部走道,临近傍晚,夕日欲颓;金黄色的暖洋依恋不肯离去,透过玻璃,斑驳稀疏地落在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上。他逛得有些漫无目的,嘴中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一路走来,病房穿出的哭声不绝于耳。说实话,他听得心情有些浮躁,只好寻求新的支持点使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四处浮游,满眼都是明晃晃的白色。青年随意地将视线往前方一瞥,忽然停止口中哼的曲调,心也跟着沉静下来,神情微愣,脚步迟钝。
夏日黄昏,天空如画,云朵的颜色自下而上由粉转白,层隙间射出浅金色的光芒。草绿树叶焕发蓬勃生机,树皮上深刻的皱纹痕迹,相互相衬。女孩静静地站在床边,手扶窗棂,目光望向窗外,倒映天空温柔的影子。穿着条纹的病号服,面上没有笑容,神情暗藏失望。
这不易察觉的情绪混杂日暮最后几许天光,和女孩纤弱的身影一道融在纪宸冥泼墨的眸子里。相隔十米,青年却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少女瞳底翕动闪烁的黯然神伤。双颊不显血色,唇色泛白,即便如此,也遮挡不住身上散发出的恬柔气息,宛若无意坠落人间的天使,在众神的审判之下被折去洁白的羽翅。
纪宸冥迈步上前,轻轻走到女孩身边;她看得出神,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青年试图拉回少女飘远的思绪,轻声探道:“在看什么?”
女孩微微愣神,有些呆滞地回首,浅棕的瞳孔闪过一丝诧异和点点警戒,下意识后退,摇头不语。莫约过了四五秒,仓皇逃离。
他看向女孩消失的方向:心里住院部,403.
次日—————————————————————————————————————
纪宸冥手中捧着一束红蔷薇,娇艳的花瓣向外盛开,露出黄色花蕊在空气中盈姿。穿过走道,听见玻璃摔碎的刺耳声,青年的心被紧紧揪着,加快步伐,继而穿出女孩嘶哑的声音,音调长拖,带着强烈的哀求:“我求你们,快走——”
他看见女孩发丝披散,将父母往外推,父亲神色冷峻,母亲眼眶泛红。
心里有点暴躁。
走到病房外,透过门心玻璃窗确定女孩的状况安然无恙之后,感受到门边男人的为难和女士担忧,纪宸冥拍拍女士的肩,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推开门。
坐在地板上的女孩抬眸与他相视一眼,别过头,嗓音沙哑,喉音很重,没问他姓甚名谁,没问他为何出现,只是惜字如金:“出去。”
纪宸冥无视她的话,轻车熟路地从门后拿来扫帚和簸箕,将女孩脚边的碎玻璃清扫干净;把红蔷薇递给女孩,美其名曰:“见面礼。”他浅浅笑着,温柔融化在右脸颊的酒窝里,桃花眼中蕴含的感情千丝万缕。
女孩的目光在红蔷薇上一扫而过,脸色更加难堪,左手接过花束重重甩到地上,鲜红的花瓣零落在地,红如血液,棕瞳蒙灰,她怒视纪宸冥:“如果你的意图是内含我带刺且低贱,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她嗤笑者,眼中冰凉彻骨。
纪宸冥不生气,好脾气地捡起四散的花朵,整理好,再递到女孩面前:“它不低贱,所以你也不。”纪宸冥略作停顿,语气坚定,一字一句仿佛拥有特殊的魔力,竟然出奇地抚平了女孩起伏的心情:
“玫瑰有刺,但它心高气傲,过于孤高;蔷薇不同,蔷薇可以随地生长,生命力顽强,茎刺是为保护自己,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些蔷薇是我亲手在自家花房栽的。”
女孩的视线落在蔷薇上,映得满目红色。
“安安,”青年突然这样叫她,女孩惊奇抬头,这熟悉的亲昵称呼自从生病后就鲜少耳闻,二人四目相对,阚安寻眼中映入纪宸冥的面孔,青年说道:
“最重要的事情,你要记住,这束蔷薇有家,每一朵都有。”
阚安寻怔住,字字句句在心间交织缠绵,青年的温语在耳畔回旋打转,忽而触到内心最柔软处;夜色掩空,圆月高挂,少女的心好像被照亮了小小一角。
两秒之后,她伸手接过了花束。
2023—————————————————————————————————————
只有礼拜一才能挂到主任医师的门诊。
阚安寻坐在白壁四徒的诊室中,病人就诊结束,按下按键,屏幕上立即跳出下一位病人的就诊信息。电子屏幕上显示四个字:
朴亓复诊
目光匆匆一睄,男人逢时进门,面上挂着熟悉的笑容,手中握着诊单,率先开口:“嗨。”然后在位置上坐下,一如既往地保持绅士风度。他今天特地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西裤,踩着锃亮的皮鞋,完全一副成熟商人的标准打扮,找不出任何病患的痕迹。除了白的晃眼的衬衫,他手里还握着一支红蔷薇,朴亓把蔷薇放在阚安寻的桌上,言简意赅地表态:“送你。”
阚安寻瞳孔一颤,待收起眼中波澜,男人手中的红蔷薇忽然红得刺眼。仅一瞬,女人原本平静的心冲上阵阵昏颤,她冷声拒绝:“我不要。”
“适合你。”话音刚落,男人毫不犹豫接过话头,神情诚恳。
阚安寻未做回答,心中情绪分外浮躁,答非所问,也不在意朴亓是否是听,自顾自讲述病况。语速飞快,一气呵成;仿佛机器人一般机械地对病症简单分析,最后照常在机器上打印出诊单,撕下交给朴亓。
朴亓仍然没有立即接过诊单,而是皱起眉头,死死盯住阚安寻的手臂,问道:“七月天,为什么穿长袖白褂?”语中杂糅着疑问、担忧,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医生的心越发急躁,她也有些生气了:“这不在你的管辖范畴之内。”
朴亓二话不说抓过阚安寻的手,撩起白色袖子,看到袖后遮掩的一层纱布。男人的眉蹙得更紧,手有点颤抖,声色俱厉:“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不爱惜你自己,我爱惜!”
“朴亓!”阚安寻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眸中怒火的火光在跳跃闪烁,她抽开手,别过脸,从位子上腾的起身,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和你没关系。”
男人噤声,长叹一口气,在诊单背面写下一串数字,把纸张对着塞到阚安寻手中:“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就来找我。”
“我们是朋友。”他补充道,然后离开诊室,留下一支红蔷薇弥香久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