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你今天竟然屈尊到三楼来了?”林雯清笑着调侃,眼影化得极艳,显然对他们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事实上,只要纪宸冥不对外宣布,李阑珊一定绝口不提,毕竟“纪宸冥女伴”这个头衔,在甬城的上流社会中还是很吃香的。
女人砸砸嘴,装作若无其事,摆出一贯的高傲姿态,浅笑道:“今天我自己来的,臣少晚上有事处理。”说得云淡风轻,心中却抱着强烈的侥幸心理。
幸好纪宸冥平时从不出现在26楼以下,来无影去无踪,不会有人拆台。故作优雅地浅抿饮品,然后略略收起面上的心安理得,问道:“你认识二七吗?”
“二七?”林雯清反问道,“你说阚安寻吗?认识啊。”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她补充道:“我们三个高中都同班呢,纪臣爵是高二转来的。”女人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不过,我和阚安寻关系挺一般的。”
“她叫什么?”
“阚安寻。”
“你可得小心咯,”林雯清摇摇酒杯,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可得小心咯,高中的时候,阚安寻可是纪臣爵的宝贝,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嘴里怕化。谁和她对着干,必死无疑。”
“而且他好像在转来之前就认识阚安寻。”女人补充道。
李阑珊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在嫉妒的烈火下捕捉到言语中的关键字:“宝贝?”
“是。”
“二七,你今天来的有点迟啊。”说曹操曹操到,Ran笑着和阚安寻打招呼。李阑珊猛一回头,发现阚安寻站在自己身边,脸色冷漠。妒忌的火苗涌上胸腔,操控女人向左走去。
“阚安寻小姐是吗?”李阑珊问。
女人侧首,神色冷淡,缓缓回头,未看向她:“有事?”
“做派挺足啊,怪不得这么受欢迎,”李阑珊答非所问,故作泰然地撑于吧台,眉间意味清晰,轻笑一声,“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手段这么高明?”
阚安寻自知来者有意找茬儿,亦可清晰听懂话中的酸味,只是慵懒地搭理:“请问你是……?”
李阑珊双手交叉在胸前,扬起下巴,不可一世:“你竟然不认识我,”她顺了顺头发,“我是李阑珊。”
我是……
为什么不是我叫?
李阑珊……
阚安寻正视女人,礼貌地笑着,回应道:“是李小姐把我想的太能耐了。”
林雯清只看见李阑珊在阚安寻耳畔说了什么,便听到女人一声惨叫:阚安寻扼住女人的后颈,把她的脑袋狠狠按在吧台冰凉的玻面上,双手用力拍打桌面,大叫道:“你做贼心虚是吗?”
阚安寻双目猩红,加大手上力度,俯首轻语,话中笼罩着强烈的危险气息,发丝落下些许,披在耳边,女人的眼睛看着前方,浅棕的眼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可怖:“如果你非要坚持这固执的想法,我不介意多杀一个。”
“啊——!”李阑珊尖叫起来,伴随着延长尖锐的尾音,引起场内许多人的注意。阚安寻听着刺耳的声音感到分外糟心,眉头一皱,揪起李阑珊的头发把人往外拽,女人受惯性作用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你很吵你知不知道?”阚安寻眯了眯眼,揉揉手腕,“再吵把你舌头拔下来。”
“你敢!?”李阑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怒瞪阚安寻,“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动手动脚?”
阚安寻顾眄,慢悠悠地举起酒杯,眼中血丝逐渐退去,面无表情:“还真是纳闷,他啊,”她一顿,看向女人,“怎么忍受得了你这种妒妇?”然后把红酒直接倒在李阑珊头上,红酒顺着头发滴落在雪白的白纺连衣裙,“他大概是眼瞎。”
清脆一声,高脚杯被摔碎在地。
“妒妇?!”李阑珊被阚安寻的举动气到发疯,她双拳紧紧攥着,几乎要尖叫起来,指着女人鼻尖,“我再不济,也没有你一个杀人犯这么上不了台面!”她刻意提高音量,咬重“杀人犯”三个字眼,“你这个在逃罪犯,有什么资格论道是非?”
“你有证据吗?”阚安寻双手环胸,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神情不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泼妇,拍掉李阑珊的手,讽问,“除此之外……你爹妈没教过你,说话的时候指人是很不礼貌的表现?”
说着,拿出手机。
李阑珊抢过手机,重重砸在地上,屏幕破裂。高跟鞋鞋跟踩在玻璃屏幕上,咬牙切齿:“我爸妈教我,罪犯,不配得到的尊重;和野蛮人讲话,就要用野蛮人的方法,否则他们智商低,听不懂。”
“看来,”阚安寻轻笑,“你爸妈对你的定位挺清楚。”伸手一个耳光落在李阑珊脸上,膝盖往腹部用力一顶,把人撂倒在地。
“做人行事,要有分寸。”
阚安寻抬眸,瞥见人群外的身影,手上力度放轻了些许,愤怒的猩红被强烈的不安取而代之,复杂的情绪融化眼中久积的冰霜,男人相似的眉眼锋利如初,雪茄吐出的烟雾在空中飘散缭绕。半晌,最后一丝笑意在香烟的雾气中消失殆尽。
男人的视线未看向这边,饱和灯光下能看清他的侧脸。不会错,花城汇也不会认错。男人嘴角噙着笑,对吧台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女人讽刺地笑了笑,对李阑珊说道:“看来……这个男人也没有平时做出来的那么爱你啊。”
人群向他们涌动,阚安寻能感受到众人的纷纷议论。
纪宸冥坐在沙发中央,和萧瑾纣谈笑风生,倏尔注意到群众都往吧台头去目光,萧瑾纣远远看了眼,对纪宸冥戏谑道:“哟,李阑珊被二七按着锤。”
他悠悠吐出一口烟,脸上笑意浮现:“不用管。”
萧瑾纣正对着吧台的方向,一副看好戏的吃瓜模样,摸摸下巴:“你别说,二七揍起人来还挺带劲儿。身手很飒啊,是不是练过。”
纪宸冥脸上笑意更浓了,含声应了句:“嗯。”
梯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警察蜂拥而入,男人眸中的笑意顷刻消失,被一畔凉意和杀气占据,冷下脸色,话中带有无法掩盖的怒意:“谁?”
“我马上去查。”纪驰答道。
警察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包括阚安寻,但这惊讶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女人抹得一干二净。
警察亮出证件,对她严肃道:“我们接到报警,37°C会所有人打架闹事。”说着环顾四周,看了一眼毫无形象的李阑珊,话有点颤抖,心里还是怕的,毕竟第一次以警察的身份踏进这里逮捕人,心底害怕不小心得罪什么人,“小姐,请您屈尊和我们走一趟。”
阚安寻半跪起身,拍手,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很好。”视线在看向前方,男人已不知所踪。
纪宸冥站在看不见的人潮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铐上银色的手铐,跟着被带走。
内厅一霎炸开锅。37°C会所成立以来,从没有警察敢从三楼及以上带走任何人。因为有能力踏进这里的人,都在甬城的上流社会中占有一定地位。
得罪谁,都会惹来大麻烦。
“走。”男人对纪驰吩咐。
阚安寻坐在审室内一言不发,翘着二郎腿,左手掐烟。警员坐在她面前,场面一度尴尬。
“你家人能来保释你吗?”警务直截了当地问。
阚安寻浅笑着,回答道:“我是孤儿。”
果然啊,这个社会里,还是少不了这样的蛀虫在滥竽充数。
“那……”警务也是明白人,在37°C会所打人闹事,必有来头,“你有没有朋友可以保释你?”
“没……”阚安寻差点脱口而出,随机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
“你联系京垕地朴亓。”
警务恍然大悟,原来背后的大佬是甬城这位响当当的人物。
“纪少爷这边请。”门外传来局长阿谀奉承的声音,然后门从外面被打开,局长谄媚地笑着,将男人迎进审室。
“出去。”纪宸冥吩咐,一行人赶紧听话地离开,带上门,纪驰在门外看守。
“局长,”警务A收拾不了八卦的心,问道,“纪臣爵来干嘛?”
局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战战兢兢:“不知道啊……可能……是来保人的。”
另一位警务打完电话回来,对警务A说道:“朴亓马上就到。”
“朴亓?”局长惊诧道,暗自诽腹,这女的到底有多少后台……
阚安寻别过脸,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纪宸冥在警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许久未见,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女人不语,甚至没给一个眼神。
见阚安寻不答,男人挑眉,继续说:“会所开业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在37°C打人的人。你说,”他坐正,身子前倾,笑道,“37°C的老板,会怎么想?”
“这不是你教的吗?”阚安寻冲撞道,“对于某些人,没必要和她讲文明。”
“是是是,”纪宸冥笑着,连说三个是,忽然正色道,“所以,你肆无忌惮地欺负李阑珊?”男人的话里有股令人琢磨不透的责问意味。
“欺负啊?”阚安寻眼眶微微泛红,拍案而起,蓄积已久的不满顷刻爆发,瞬间感到热血涌上脑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人极力控制住加快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仰首深深吐出一口气。待平静后,对上纪宸冥的视线,“如果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秋后算账……”
“我是来保释你的。”纪宸冥打断她。
女人依旧别过脸,半晌,语气平淡:“你还真是同情心泛滥。”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听阚安寻沙哑着嗓子,补充道:
“可惜这一次,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会傻到再重蹈覆辙。”
字字句句,如同把把利刃,敲开紧锁的记忆阀门,将血肉模糊的过去挖出来,一点一点展现在二人眼前,满目疮痍。
2017—————————————————————————————————————
“阚安寻你闹够没?”少年从女孩的双手中抽出手臂,眉眼间的厌嫌刻画得清楚明了,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怒意,“我说的很明白,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下去,你现在的做法很掉价你知不知道?”
阚安寻眼中的光芒趋于灰暗,悻悻地松开手,目光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瓷石倒映出少年少女的身影。但是这影子正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驰。
许久,她抬起头,扯着嘴角,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愈发明显:“既然你没有耐心,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
“看你可怜,”少年的话没有任何迟疑,眼神活像看一个小丑,耸肩无谓道,“我一向富有同情心。”
“所以你说,想要定下来的想法,也是同情?”女孩抬眼有些好笑地看着男孩,冷笑道。
“是啊,都是骗你的。”纪宸冥答道。
“你这问题,还真是愚蠢至极。”男孩补充道。
“你不怕我恨你?”
“无所谓啊。”纪宸冥一脸无所谓,然后只留下一个潇洒转身的背影。
那天是阚安寻十八周岁成人礼的日子,是那天,她曾经最信任的人,教会她,不要轻信任何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