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终于知道那个孩子在笑什么了。
嗯,不说也罢。
一个梦而已。
我似乎说得有些太装腔作势了,就像一个大惊小怪的初入江湖的无名小辈。嗯,好歹我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刀李在,没有人,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躲过我的飞刀,嗯,至少,要留下一绺儿头发。
但我却被一个酿酒的孩子嘲笑了。
只不过是一个梦嘛,有那么可笑吗?
就因为那两种酒。一种是酒叶酿的,十七年酿成一种绿色的酒,一种是大饮不醉的酒。
大饮不醉的酒,是活血通气的,而绿色的酒,有着强烈的致幻性,两种酒是不能在一起喝的。一起喝的话,会有一些奇怪的效果。那个酿酒的孩子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是故意耍弄我的,因为我是个外来的。
所以我说,这群人,简直是,坏透了。这么小小年纪,还不到十岁,就会看人笑话。
但是,白谷街仍然是让人晕头晕脑的。我从酒庄出来之后,又来回走了很多回,终究没法找到息风客栈。没有找到卖首饰的姑娘,就是那个让我在梦中闹笑话的姑娘,我甚至没有见到她,只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我还以为她来找我了。我有点后悔没有在那儿买一个小玩意儿,虽然我知道根本买不起。但,至少我可以问一问,万一很便宜呢?万一她答应送我一件儿呢?她有那么多首饰,既然我那么可爱,为什么她不会送我一件首饰呢?
我胡思乱想着在白谷的街道穿梭。我走了很远很远,经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见过很多人,老人,孩子,农夫。我也见到仗剑的侠客,瘸子。见过另一些屠夫,武林高手,也许他的武功远远超过我,我无法确定,因为没有人要找我的麻烦,我也没有想要找别人的麻烦。我见到了更多的老人,孩子。似乎这些街道上,最常见的就是老人和孩子。那些面无表情的老人,往往坐在大门前,一动不动地坐着。那些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从一条街跑到另一条街,从另一条街跑回来。
我又绕过更多的街,有的街更长,有的街很短,我不记得我走过多少条街了,直到天真的黑了。我没有找到息风客栈,也没有找王了白谷酒庄。
有时候,我会跟着一个孩子从一条街道跑到另一条街道。我试图跟着某个孩子原路返回前一条街道。但那些孩子似乎并没急着回去,他们快速地奔跑,有时候爬到树上,长久地坐在树上,就像某种猴子。他们为什么那么长久地坐在树上呢?
我不能站在地上一直等一个孩子下树。于是我离开了一条街道。
似乎有人用某种奇特的阵法设计了白谷街,每当我走过一段街道,绕过几棵古树之后,我就会来到另一段街道。当我返回这条街道的入口时,我会惊异地发现,往回走的路发生了变化,或者并没有变化,我无法确定那些街与街之间的古树和道路是否发生了微小的变化,但我无法返回前一条街道。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必须找到一间客栈。
我想到铜罗汉曾经教过我的轻功,在街道与街道之间,在无人的小路上,我跳到了树顶,从一棵树顶跳到另一棵树顶,我要寻找更高的一棵树,但更高的树似乎一直在变化。
在某一棵树上,我向下观望,试图弄清街道的走向和布局。但是特别令我失望的是,从树顶看下去,并没有任何街道。在我的眼前,是一片树林。无边的树林,在夜幕已经降临的森林中,我的眼前是黑绿色的浓密的森林。没有人,没有街道,甚至,没有我在高处见到的农田和村庄。
我无望地从树顶跳下,踩到地面后,我快速寻找着某些似乎是道路的痕迹。似乎有人在那些草地间走过,但森林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光,我听到此起彼伏的野兽的叫声。
难道我还在梦中吗?难道,我又喝了酒童给我倒的某种酒。他有那么多种酒,是否有另一种酒给我制造了另一种幻觉?
我无法确定回忆,我无法确定我是否仍在某种幻境中,因为在这个诡异的森林里,我找不到哪一种是真实回忆,哪一种是幻觉,我知道我曾经从一个酒庄里走出来,曾经从一个客栈走出来,曾经看到很多精美的小首饰,曾经看过华丽的绸缎……但是,我是否见过那些呢?我似乎见到很多安静地坐在门前的老人,见到很多跑来跑去爬上爬下的孩子。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中的某个人说说话,为什么没有问问他们,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从哪里可以走出这片森林。这片森林里真的有一条街道,不,很多条街道吗?
我回想起我刚刚站在树顶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灯光。夜已黑了,为什么那些街道的灯不点亮呢?
如今,整个森林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我听到很多陌生的野兽的叫声,有的很近,特别近。似乎就在我的身后。我拔出了短刀,长刀仍挂在腰间。或许,我当时应该学会一些用刀搏击的功夫,而不是只会甩飞刀,在这么黑的夜里,甚至月光和星光都已被浓密的树叶遮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看到甩出去的飞刀飞向何方。
我也曾在夜间走过很多树林,也曾在夜间经过一些殊死搏斗。我也曾在树林中杀过一只凶猛的黑猿。可我无法确定,在我看不到的黑处,会有什么动物向我发动攻击。似乎地表也有数不清的动物在爬行。
街道再也没有出现。难道到了夜间,那些街道就消失了?
为什么我没有在一条街道上等待夜晚降临呢?我如此想念灯光。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背包里还有火石。想到背包,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我只要一些柴火,一些干木枝,就能制造出火和光。
于是我瞪大眼睛,寻找干树枝。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落叶仍是潮湿的,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我不知道哪里有干树枝。或者,我应该重新跳到树的高处,借着月光行走。
也许在树上会更安全些,不是吗?
我从没有如此窘迫过。我感到自己像一个从没有走进江湖的孩子。一个对江湖一无所知的孩子。
我伸手去摘背包。
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背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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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李在陷入了某种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