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还未到辰时就已有阳光照射进来，为小床上两张并不相似但同样漂亮的小脸镀上一层金光。
祈云川眼皮动了动，还未睁开眼睛就先下意识地往怀里的抱枕上蹭了蹭。
这抱枕真软，抱着好舒服啊！
嗯……不对，他房间里哪来的抱枕？
他懒懒地掀开眼皮，然后就看到了一头棕黑色柔软的、被他蹭的有些乱的短毛。
他一愣，小心翼翼的从对方脑袋下抽出自己被压的有些发麻的胳膊，然后急忙坐了起来，转头看去，原来是翎弟弟啊，他还以为……
以为什么来着？
小云川困惑的晃了晃还有些迷糊的小脑壳，不再管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更小的小孩子，爬下床自己穿好了衣服。
在落灵潭呆了那么些年，除了最开始的一年多是师傅凝聚水人照顾他外，后来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像穿衣服、叠被子、整理简牍等等都得自己干。
走出房间，正好碰上端着一盆水从厨房走出来的衣笋。
“川儿怎么不多睡会，翎儿也醒了吗？饿了没？你竹姑姑正在做饭呢，等会儿就能吃了。”
小云川听她说了这么一大串，只能懵懵的揉了揉眼睛，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就被领去洗漱了。
三个女子起得极早，昨夜一片狼藉的前厅已经被收拾好了，条案也被撤了下去，摆上了一张挺大的圆形矮桌。
不一会儿，炊烟渐渐升起，祈安然也闻着饭香，睡眼惺忪的推开了小院的门走了进来，一边打着哈欠还一边嘟囔着。
“你们也太早了吧，多睡会不好吗？师傅也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然后走进祈云川的房间，去叫他儿子。昨日实在喝大了，就没管这个睡得雷打不动的小崽子。
随着父子大战结束，一道道菜肴也被端上了桌，虽不及昨日丰盛，但也摆满了桌，而且每盘菜的分量都要比昨日多，毕竟不是重要的日子，不用分桌而食了。
祈妙华端出最后一盘菜，招呼大家坐下。祈安然也没客气，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粥就’呼噜呼噜‘喝了下去。
热乎乎的粥流进胃里，祈安然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他看了眼正在进餐的几位至亲，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昨晚我跟师傅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就去二师兄那儿……”
衣笋愣了一下，连忙说：“那……”
却被人打断：“别担心，还有彩云雀帮我呢，不会有事的……早去也能早回。”
“谁担心你了，二师兄比你靠谱多了，有他在我担心什么。”衣笋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是想说，那我们娘俩儿就可以赖在夫人家了……还能每天吃到姐姐做的菜。”
祈妙华虽然厨艺也不差，但比起教她厨艺的衣竹显然差了不止一筹。
而那个险些被气吐血的男人夸张地捂着胸口，仿佛收到了天大的打击。
坐在父母中间的小云翎捧着他的小碗，左右看了看，咯咯笑了起来，于是全桌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欢声笑语，但谁都未曾料到，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
……
……
年节过去许久，天气渐渐回暖，昨夜却还是下了一场大雪。
今晨推开房门，屋外又是皑皑一片雪白，但这并未改变祈云川今日的计划。
吃过早饭，他就朝着峰顶的天师阁出发了。
回家几个月了，没师傅每天出题给他做，还怪不习惯的。
此时已日上三竿，菁华苑内并无多少人，小云川蹦蹦跳跳地走在通往峰顶的路上。然而到底人小腿短，没倒腾多久就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云川手撑着膝盖，停了一会儿，用雪白的狐裘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可是专门将这件衣服穿出来向师傅炫耀的，谁知道走了一会儿后会这么热，弄的他满头大汗的。
咬咬牙，他继续向上走……这山路怎么漫长的好似无穷无尽一样。
今天的太阳也忒晒了，热得他感觉自己都感觉自己都要熟了，腿也像灌了铅似的……这山路怎么还走不完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峰顶古朴的阁楼，一滴汗水流进眼中，引起一阵刺痛，眼前的山路都好像出现了重影。
而在那阁楼最高层的窗边，一位身穿灰白裘衣的老人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在山路中摇摇欲坠的小家伙。
在他眼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几个族人从小家伙身边走过，但两者竟像是互相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毫无所觉得擦肩而过。
良久，祈云川全身都开始不自觉得颤栗起来，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咬着牙将左腿再跨出一步，右腿却猛地弯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祈长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还是操之过急了吗？”
说着抬起了手，就要撤掉山路上的阵法，却突然看到那满脸涨红，甚至显得有几分狰狞的小家伙缓缓抬起了右腿，站了起来，然后再猛地跨出了一步，步履蹒跚地向前走。
热……好热……祈云川感觉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只是不肯放弃，不甘放弃。
……大概又是那个无良师傅搞出来的把戏吧，才不会让他看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晕沉起来，双腿一步步向前迈的动作已全靠本能在支撑了。
“臭老头，我不管你想干嘛，都别想阻止我拿回我的书……那可都是娘带给我的，可好看了……”
小小的孩子眼眶酸涩，唇缝里挤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啊……”他再度向前跨出一步，突然感觉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身体都仿佛一下子变轻了，就像身体里的许多阻塞被冲开一样。
祈云川的步伐重新变得稳定，身体也不再热得那般难受，反而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远处，老人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扬手就撤了阵法。
果然，阵法消失不过一会儿，祈云川就看到了天师阁三个大字。
他心里那个气啊，那么一点路，硬是走了这么久。
他知道师傅住在最顶层，“噔噔噔”跑了上去，“砰砰砰”就将那唯一的一扇木门拍的震天响。
没砸几下，那门就开了，他一个没注意，差点跌了一跤，而那个糟老头子，就盘腿坐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云川气愤地走到祈长风对面坐下，忿忿地瞪着他，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你给我带的吃食呢？”他冷不丁的质问，成功让祈云川为之一滞。
如果换祈云翎在这里地话，大概就会回一句：“啥？”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我回家后会经常来看师傅的，还会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结果呢，回去两个月了，才想起来我这糟老头子吧，好不容易来了，不光吃的没见着，还这么对老人家……”
祈云川无语地看着他看着他不停地絮絮叨叨，说着说着还开始自怜自艾起来。
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没这么无聊地捉弄我吧。”
“呦，总算是意识到了，我这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你在落灵潭里待了太久，虽然有阵法阻隔，但为了练成星辰灵体，还是导致你体内淤积了极多的灵力。其中大部分都被你身体里的骨骼器官甚至每一块肌肉所吸收，但剩下的、身体无法自主吸收的就会堵塞在你的经脉里，对你有害无益。”
“所以……我之前感觉身体突然轻松起来，是因为体内经脉被打通了？”祈云川若有所思的道。
“只是很少一部分，想打通全部经脉可没这么简单……在你达到入学年龄之前，你每天都要来这儿，我会帮你打通剩余的经脉。”
祈云川已经被他的话震惊了，就今天这种难度，也叫简单？
“你那什么表情，别以为这很难，好歹你经脉里淤积的大部分都是极为精纯的灵力，打通起来比经脉里全是杂质的容易多了……全身畅通的经脉对你的未来好处极大。”
祈云川镇重的点了点头，突然皱了皱眉，苦着脸问道：“那我是不是不能吃饭了啊，普通饭菜里杂质那么多……”
“不吃饭你成仙啊，你师傅我能单靠吸取天地灵气维持生命，吃不吃饭都不重要……但这可是天阶才有的能力，你这小家伙妄想什么呢！”
老人笑骂道，转念一想，又说：“不过你之后倒是可以少吃点，毕竟你现在身体里的灵气还挺多。”
然后老人站了起来，对小徒儿说：“既然明白了，那就跟我来。”
到了月落崖边，老人正色对小云川说道：“现在开始第一阶段的训练。”
月落崖平时是不允许寻常族人过来的，而族老们未经他允许也不会来。而且它正好是天师阁后面伸出的一处地方，还挺大的。
祈长风一挥袖，顿时无数淡青色的算筹就从袖中飞出，看着甚至比潭中岛上布的阵所用的算筹还要多，眨眼间就形成了一幅极其复杂的阵图，让得小云川不过定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刺痛，几乎快流下泪来。
祈云川明智的转过头，看向师傅变幻的手印。可没过多久，他就郁闷的闭上了眼，因为就算是印法也不是现在的他有能力观摩的。
没过一会儿，祈长风就停了手，那大阵也隐没在空气中，只偶尔用元神之力方才可以感知到一鳞半爪。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布好的大阵，眼中有着思念，更多的是深深的遗憾。
当年，父亲也为他布过这个阵……
半晌，他才对疑惑等待着的小徒儿轻声说道：“此乃方寸万里阵，顾名思义，阵内方寸之间，便有数里之遥。我对其稍作改动，将其变为一个万里长廊，你要做的，便是每天入阵奔跑，什么时候能在两个时辰内跑完万里路，什么时候就结束第一阶段。”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