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腊月，落灵峰又开始准备三牲，昨天祈云川还看到有族人将一头活牛拉到后山养着，就等正日子里宰杀。
已经快六岁的祈云川又一次来到了月落崖。
一年过去，矮墩墩的小家伙长高了许多，此时正凝重的看着眼前这阵法。
当初师傅说出要求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两个时辰跑完一万里，也就是用约每秒三百五十米的速度就可以完成。
乍一听或许挺不可思议，但祈云川刚回家时就就可以做到每秒过百米，他相信每天这么训练，随着身体里的灵气一点点融入筋骨，肉体强度就会逐渐加强，最多三个月他就有把握完成师傅的要求。
事实上，他的进步比他想象中更快，还没到两个月他就有每秒过三百的速度了，在快到三个月的时候，他甚至已经能在两个时辰内跑完九千八百里。
想到这儿，祈云川就心中不忿，因为按照那日的情况，他是可以完成任务的，但在跑最后几百米时，突然出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若不是当时他的身体强度已不知增强了多少，险些就当场被压趴在那儿了。
他气冲冲地跑去询问老头子，结果老头子就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哦，可你不是没达到要求啊。”
“那你也没说会突然多一个地磁阵啊。”
“你不也没问嘛。”老头子笑眯眯地对他说，将他气得快吐血了，偏偏还无言以对。
老头子说得也没错，确实是他没达到要求，所以之后近十个月，他都跟这个破阵法卯上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老头子的无耻，等他适应了地磁阵一倍重力之后，马上就要成功了，那重力又一次突然加强，即便他早有预料，依然气得不行。
后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重力也在逐渐加强，从一倍重力、两倍重力、三倍重力……到如今的整整十倍重力，导致他每天从阵法里走出来时，都感觉全身轻松得快要飘起来了。
能根据入阵者体质更改重力大小的地磁阵，他听都没听过，这要不是老头子在暗中操纵，打死他都不信。
而最让他无语的是老头子每次调整都挑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这无聊的恶趣味……
但是，即便是十倍重力，也已经不成阻碍了，如果老头子今天还不调整重力，那就准备撤了阵法吧。
山崖上寒风凛冽，吹乱了小小少年缚于脑后的发丝，厚重的狐裘他早已不再穿，身上是一件贴身的薄棉衣，外面套了一件牛皮紧身塔护，脚上是一看着极厚实的棕色皮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祈云川随意活动了一下，就入了阵，只觉眼前晃了一下，飘飞的细雪就变成了灰茫茫一片，只有一条好似由青石板铺成的，约两人宽的笔直的路径延伸向迷雾中。
他原地跳了跳，然后如离弦之箭一般飞窜了出去，一种仿佛水滴落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随之响起，也不知是从何处响起，但他知道，当这声音停止的时候，两个时辰就到了。
滴答……滴答……
阵外，一个满头银灰的老人坐在崖边，两脚伸出去晃荡着，眼神涣散，似乎是在出着神。
影子却并不在他身后，而是静静地等待在阵法出口。
“影子啊，小家伙在我这儿出不了事……快过来陪我说说话。”
仿佛笼罩在黑雾之下的影子并不想理他，但祈长风依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毕竟难得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还不用注意形象的聊友。
“你说小家伙现在算不算是天灵子了，身体强度都已经快赶上天师阁里的那群家伙了……本来以为单一个方寸万里阵就够他磨上半年了，没想到只坚持了两个多月就不得不提前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了……”
老人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嘴皮子就没停下来，却突然感知到他房间门口有人求见。
因为他在族中一言九鼎的地位，平时只有那么几个人有资格找他，且一般都是挺重要的事，所以他立马站了起来，传音让人过来。
祈慕听到直接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神色愈发显得恭敬，匆匆来到崖边，对着已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祈长风深施一礼：“阁主。”
“嗯，此来所谓何事？”
祈慕看了一眼正在运转的阵法，笑道：“是为了小云川而来。七天后，就是年祭了，不知阁主可知他天赋如何？”
检测天赋乃是祈氏镇族大阵的其中一个妙用，祈长风身为如今族中惟一一个天阶阵师，自然有能力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单独为一人测试天赋。
“在小川儿星辰灵体练成之时，我曾为他测过一次，虽然只引动了一丝威能，只进行了第一阶段，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停顿了一下，老人转过身，面对着脸色有几分紧张的祈慕，悠悠说道：“小家伙足足坚持到了五百一十七滴！”
祈慕眨巴了一下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被口水呛到，惊声问：“当……当真？！”
老人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点点头，欣赏着这个向来靠谱的后辈此时的失态，完全忘了自己当时的目瞪口呆。
“而且那时小家伙体内淤积的大多数灵气都还未能转为他的生命灵气，如果是现在……再涨个几百滴不成问题。”
“……”
“那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被外族知晓，可年节……只能委屈云川伪装一下了。”祈慕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自家阁主说。
“这是当然，我已经吩咐过他了，到了一百二三十滴的时候，他就会作出力有未逮的样子退后，伪装成一个族中寻常天才。”
“那就好，还是阁主英明。”祈慕舒了口气，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两人计划得好好的，然而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
……
阵中，青石路上。
清脆的滴答声已越来越急促，一声声几乎震破人的耳膜。
祈云川用尽全力的奔跑着，几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虽然仍看不到路的尽头，但那条醒目的红线已映入眼帘。
“呼哧……呼哧……”
小少年大口喘息着，只剩最后三千米了，那水滴都仿佛连成一线滴下。
还有时间，快到了……
脸上浮现一抹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股暖流融进四肢百骸，浑身骨缝里都透出了些麻痒。
汗水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最后一步跨出，周身笼罩的浓雾顿时如潮水般褪去，远山白云，雪后微凉。
祈云川减慢速度奔出两步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着气，面前两个老人看着他脸上是浓浓的笑意。
小少年看着两位长辈，也满脸是汗的笑了起来。
然后就听他师傅说：“不错……现在就先回去吧，好好过个年，等你去传道峰见过先生后再来见我。”
小云川刚刚跑得太快，虽然腿却软得跑不起来，但心里却依然满是兴奋。
终于可以歇几天了……
……
转眼就到了年节，祈庭梧一大早就来了侄媳妇家，今天将由他陪着小云川站在第一排等待测灵。
这是族老会的决议，初步为灵子造势。祈妙华自然也是知道的，痛快的将孩子交给了他。而她自己并没有资格站在前排，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看着。
到了天师阁前，祈云川安静地拉着小叔公的手，忽略周围族人惊异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族人将牛羊豕三牲摆上供桌，然后慕族老才走出来。
小云川仰头站在第一排，困惑的眨眨眼，他怎么好像看到慕族老对他笑了笑。
他歪了歪头仔细看去，慕族老却已摊开了手中的卷轴，朗声开始念诵祭文。
不知过了多久，祈云川觉得他已经快将脚下这块地看出花来了的时候，慕族老终于卷起了竹简。
几个拿着青铜刀的族人走上前，就连祈云川也没看清的几十刀后，三个画着复杂纹路的大陶盘上的三牲就被大卸八块，然后分给了在场的一些族人，当然，后面的几乎没什么可能得到了。
之后就是重头戏了，包括祈云川在内的十五名五岁多的孩童走了出来。
祈云川早就得了吩咐，自然是不怎么在乎，左右看了看，嗯，没几个认识的，毕竟他从出生到现在也就闲了一两个月，跟菁华苑里的孩子还没混熟。
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亮到了极致，阵法运转，十五道光束照耀下来，将这些孩子笼罩在内，同时响起了水滴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祈云川可是熟的不得了，毕竟被那破阵折磨了近一年，这里的区别不过是不会越来越快罢了。
他站在这些孩子的正中，正对着那滴漏，看着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总觉得那块儿青石地砖好像凹进去了一点，颜色都跟别处不太一样……
不过一会儿，已经有孩子发出了些闷哼声，祈云川却仍有余力想这些有的没的。
在第五十一滴的时候，就出现了第一个坚持不住的孩子，他猛地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险些哭了出来，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接连有三个孩子放弃了，或许应该说是坚持不住了。
日月星辰大阵的测试分为灵与神两部分。
灵自然是指体内生命灵气的多少，生命灵气越多，就能坚持得越久，而对于孩童来说，自然天赋也就越好。
一般能坚持超过一百滴的孩子，几乎都能轻易到达人阶圆满，之后靠时间堆都能到地阶。
而神，却并非是指元神，而是指诸如悟性、气运之类的很玄妙的东西，反正依照族中数百年的经验，凡是在第二阶段能引起清气绕身的孩子，全部都到了地阶，甚至地阶之上，无一例外。
而且，灵与神并无关系，有时灵上极高的都没能引动清气，而有时只能坚持几十滴的反而能够清气绕身，甚至青云环绕！
场中剩余十一束光芒依旧照耀着孩子们，滴答滴答的声音也依旧不紧不慢的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