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祈明虎父子道别后,祈云川牵着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小叔叔往家走,一路上都低着头,专心盯着脚下。
丢人,太丢人了!
好不容易等路上没什么人了,他才终于忍不住抬头嘲讽道:“小叔,您今天是和那位叔叔一起去打妖兽了吗?”
祈安然一脸尴尬,虽然他这鼻青脸肿的也看不出个啥。他怎么感觉这小子在埋汰他呢?错觉,肯定是错觉。
一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然后揉了揉大侄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粗声粗气的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这让他怎么说,难道说他和祈三儿两人被他们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官师挑拨地打了一架,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打赢!
祈云川无语,只能加快速度往家走。
刚看到家门,就见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的三岁小豆丁“哒哒哒”地朝他们跑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欢脱地说:“爹爹,大哥,我跟你们说,二叔,二叔刚刚醒过来了,在屋里跟师祖说话呢。”
祈云翎说到这,又委屈起来,哼哼唧唧地告状:“他们还把我赶出来了,都不让我听……”
祈安然一手遮住脸,懒得理他家的臭小子,大步往屋里走。
二师兄竟然醒了,他得赶紧去拾掇一下,幸亏脸上都是皮肉伤。
祈三儿那混蛋,打哪不好偏打脸,影响他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在大侄子那儿就算了,反正已经没救了,但儿子这儿还是要挽救一下的。
而祁云翎就真的是一脸懵逼了,说好的大宝贝呢,看见你大宝贝受委屈,你就这么走了?
祁云川忍俊不禁,上前拉起弟弟的手,往二叔养伤的屋子走去。
但他们明显来晚一步,师祖和二叔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而且师祖心情好像不太好,见到两个以往最疼爱的孙辈,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沉着张脸踏出几步,消失不见。
不得不说,地阶强者的体质就是强悍,即使是初入地阶也一样,这么多天没吃东西,还能自由行动。
祁云川看了一眼就转头看向这个初次相见的二叔,他刚苏醒,脸色还透着苍白,一身简单青衣,但丝毫掩不住天生出色的容貌,以及似是长时间身处高位的威仪。
他似乎极其疲惫,站在门口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他们,微微勾了勾唇角,想要对他们笑一笑,但反而将小云翎吓得往大哥身后躲了躲,就连祁云川也感到几分悚然。
就像一个许久不笑已经不会笑了的人硬挤出笑容来一样,僵硬且震慑力十足。
祁银林看着面前两个小不点愣愣的瞪大眼睛盯着他,有些不适地自认为温和的笑了笑,谁知反而将两个小家伙吓住了,只能重新板下脸,问道:“你们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刚从外面回来的祁妙华打断:“银林,你醒了!”
她一脸惊喜,聪慧的一点也没问关于他怎么受伤的问题,快步走上前来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请梧族老过来看看?”
祁银林眼里出现几分温暖,多少年没体会过家人的关心了。
他微微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她身后那个见到他后显得有些畏缩的小姑娘身上,神情恍惚又复杂。
小姑娘害怕的往照顾了她多日,又很是温柔的祁妙华身后藏了藏,眼中渐渐出现了几点泪光。
祁妙华看出不对劲,蹲下身安慰地抱了抱孩子,抬头对祁银林说:“这是你女儿吧,她这么漂亮,叫什么名字啊?”
身形高大的男子眼神晦涩,紧抿着唇只盯着孩子不动。
比祁云翎大一些,但也不到四岁的孩子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在大伯母的怀里与自己的父亲对视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
父女之间的气氛一时间诡异非常,将躲在大哥身后拽着他的衣角的祁云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孩子已经哭得全身颤抖了,祁银林才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她叫……虞!”
然后蹲下身来,张开双臂,轻声道:“过来!”
孩子猛的大哭出声,挣脱伯母的双手,就扑进了父亲的怀抱,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哭得站都站不稳。
祁银林将头搁在孩子的颈窝处,闭上了眼。
祁妙华心酸又欣慰的站起身来,招呼两个孩子出来,让父女两独处一会儿。
祁云川拉着弟弟的手,乖乖的跟着母亲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二叔有眼泪滴到了妹妹的衣服上。
……
……
直到夜幕降临,祁安然才好不容易将脸上的伤消得差不多了,然后才敢去看他二师兄。
大师兄一向温和,虽然有时候也焉坏焉坏的吧。
但二师兄就不同了,小时候是书呆子,严肃的不得了。到夏邑待几年之后,就彻底成一座冰山了,一旦生气,那目光能冻死个人。
偏偏二师兄与大师兄还是同岁,两人从小无话不说,就他一个小可怜,小了几岁,就被两个人管着。
祁安然算着饭点儿去了大嫂家,拖家带口去蹭饭。
进门就见二师兄抱着刚哭完的侄女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忙跑过去想逗逗小侄女。
祁银林看着小师弟笑得一脸蠢样,嫌弃的别过眼,本来看他在那场战斗中表现还不错,打算夸夸他的,啧!
等众人就做,饭菜也都端上来桌,阖家团圆,一时欢声笑语。只是祁云川就没这么享受了,他只是回来看了一眼,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天师阁。
席散,祁银林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能年纪轻轻在夏朝都城担任高官,自然有资格在菁华苑内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院子。
晚饭前他就抽空去打扫过了,昏迷时住在大嫂家也就罢了,如今清醒了,就不能再如此无礼。
如今局势,他祁氏不适合站任何队,水太混,稳为上!
可这样一来,他就算是闲下来了。
祁银林躺在小女儿身边,静静地思忖着。
女儿还小,他暂时还需要大嫂和弟妹的帮衬,肯定是不能搬出菁华苑的,可他总不能闲着吧。
过几年,女儿也要去学堂了。学堂?嗯……就去传道峰当个官师吧,以他的实力,怎么都够了。
打定主意,祁银林隔天就去找了师傅。而祁云川也正是开始了他的学生生涯。
……
当祁云川再一次来到天字序时,墨师笑眯眯的向其他十几人介绍了他。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这一次共十三人,最终只留下了十人,还只有他一个进入天字序的。
在这里,他学到的东西就系统多了,不像老头子刻意将灵气部分剥离,只教他阵法。
只不过这样结合起来似乎难度大得多,有时墨师讲着讲着就直接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演示起来,把他的同窗们也折磨得欲仙欲死。
但对他来说,在这里的学习反而更像是休息,因为他每天酉时下学后还要去老头子那里学习刻阵纹,明明他没有悟透这些阵纹,就算一丝不差的刻了出来也没什么用。
春去秋来,时间一天天过去。
祁云川的生活格外充实,但他并不感到疲惫,反而充满兴趣,即使是当他反复刻画一个入门级阵纹长达一个月,才让阵盘有了微的反应时,他仍然会为此激动。
但生活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变化,譬如在又一年冬天,师傅离开族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把他扔到了藏书阁梧师傅那儿。
虽然每次去都要绕一段路,但他还挺开心的,因为每天的任务完成后,他都可以看一会书籍再回去。藏书阁可一点都不愧这个名儿,各类书籍摞起来怕是能堆成座小山。
可这样一来,他回家的时间就更完了,幸亏他是根红苗正的祁氏族人,就算没有灵力走在玄天链上都没有危险,等他能灵活运用之后就更不怕了,万丈高空如履平地。
祁妙华看着儿子的努力,心疼却也欣慰,一直默默支持……
……
第二年。
寅月十六,又是几个孩子懵懵懂懂入了学堂,可惜依旧没有直接到天字序的。
阳春三月,祁安然再次带队去了青安城,可惜并没有阵徒堂什么事儿。
七夕佳节,所有学生都被官师们抓了壮丁,将堂内所有书都搬出来晒,而祁云川则被藏书阁那边抓去了。
七月初八,堂内第二次大考,祁峰和祁明虎终于如愿以偿的到了天字序入门级,但祁云川却到了登堂级。
这一年,祁云川七岁。
……
第三年。
寅月年节,祁云翎、祁虞两个小家伙双双通过第一关,甚至虞儿足足坚持到第一百二十点,比弟弟多了近三十滴。如果不是云翎在神上够高,说不定就被刷下去了。
中元鬼节,七月半,祭先人。虽然日子不怎么好,但祁云川终于在这一天将所有入门级阵纹全部掌握,也算喜事一桩。
中秋月圆,虞儿借用聿师的古琴弹了一曲,却反而让二叔更加疏远她。祁云川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明亮的月光下,二叔惨白似鬼的脸。
下元解厄,倔强的虞儿正式拜了聿师为师,学习音律,二叔大醉一场后,竟然没有阻止。
这一年,祁云川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