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摇动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视野里看不到活动的物体,周围一片静寂;晨锋和冬白都把刀剑拔出来,靠近到靖翰身旁,他们相信靖翰的判断。
警惕地缓慢前行,周围又开始出现响动,但很难把这声响跟风摇枝叶的声音区别开来;后来,那些捕猎他们的掠食者开始现身,一次,靖翰绕过一块巨石,看见不远处蹲了一只犬状的野兽,那野兽似乎是故意等在那儿,靖翰刚看见它,它就跳起来消失在旁边的灌木丛后;还有一次,晨锋在远处灌木丛的缝隙中捕捉到一道一闪而逝的身影。
靖翰的判断被证实了,确实有一个狼群在打他们的主意。
眼前的林子似乎无边无际,不知道距离林子的边界还有多远,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看见勃朗峰,仍然矗立在前面,看起来跟昨天出发时一样,一点也没有接近的感觉。
“我们得继续走。”三个人里面,靖翰是最有经验的,虽然他的经验大多是听来的,“现在还是白天,这些野狼应该不会在白天攻击我们;我听说,狼群盯上一个目标,它们就会一只围着恐吓,让目标不能吃不能睡,直至拖垮,他们才会一拥而上。我们不能被它们吓倒!”
“好。”晨锋简洁地说,“冬白跟紧靖翰,我断后,咱们走。”
靖翰的判断是正确的,围着他们出没的野狼更频繁地现身,有时候就出现在距他们六七米的地方,但都是一闪即逝,显然这是它们惯用的恐吓把戏。
晨锋他们也不搭理这些挑衅者,只是继续谨慎前行,遇到视野开阔的地方,就停下来歇歇,喝点水,吃点东西。
到下午的时候,三个人行到一处溪流旁,这浅浅的溪流有五六米宽,溪流对面是个小山丘,面对溪流这边有一道石壁,陡然壁立,足有七八米高。
“我们就在这儿宿营。”靖翰在查看了周围的地形后做出决定,虽然天光还允许他们再走几个小时,但很难再找到如此适合防御的地方了。
三个人踏溪而过,在石壁下清理出一块平地,就把帐篷扎在贴近石壁的地方;又从附近抬了两颗倒伏的枯树过来,群狼环伺下,如果夜里燃料耗尽就麻烦了。
“今晚上我们轮流休息,两个人守夜,一个人睡觉,两个小时更换一次。”
他们烧水煮食,从容地享受晚餐,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不速之客打扰他们;饭后,按照靖翰的安排,晨锋先进帐篷休息,天色变暗时,晨锋醒了,换冬白进去小睡,他和靖翰并排坐着帐篷前,看着视野中渐渐暗下来的山林。
“你当时还想一个人来?”靖翰扭头嘲笑晨锋,“你要是一个人,在这儿一天你都挺不过去。”
晨锋默默点头,如果正面搏杀,他不畏惧任何野兽,可像眼前这群野狼这样,就在周围吊着你,你不能睡觉,不能休息,甚至都不能拉屎撒尿,还要随时担心身后会不会扑过来一张血盆大口,这种情况下,能挨过半天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们会陪着我,嘿嘿。”晨锋只能耍赖,他总不能说当时自己有点二吧?虽然两个人都知道他当时确实就是二。
靖翰白了他一眼,“那个事,你有想法没?”
晨锋摇头,扭头看向博朗峰的方向,现在它已经完全消失在暮色中,“不是说那峰顶有神仙吗?我去向神仙讨个主意。”
晨锋说的轻松,但靖翰只是同情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晨锋也沉默下来,静静地听着眼前的潺潺水声。
暮色愈发浓重了,溪流对面的丛林开始变得模糊,远处有一些奇怪的声响,晨锋把背着的剑拔出来,插在身前的地上,靖翰也把自己的棍枪放在身旁,手里握着弓,把箭搭在弓弦上。
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频繁了,他们两个人依然坐在那儿,不为所动。
“我真希望它们现在就过来,咱们大杀一通,死生由天!”
靖翰笑着说,“这些东西可不会遂你的心意,它们聪明着呐,不会向刀枪上硬撞,但是你一疏忽,或者受伤,它们就会扑过来。”
天色已经很暗了,不过天气晴朗,星光明亮,在这夜色中依然能看到溪流对面;两个人都没有提议点火,晨锋知道靖翰心里也是有干脆大杀一场的想法。
时间就在安静中流逝,后来冬白从帐篷里出来,见两个人没有燃起篝火,也没有问,只是学晨锋把长刀抽出来插在身前的地上,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
‘啊嗷……’一声嚎叫,就响在三个人的头顶,这时候溪流对面也响起悉悉簌簌的足音。
“它们不会过来。”靖翰笃定地说。
“为什么?怕水?”晨锋好奇,这些事他完全不懂。
“我也是听别人讲的。”靖翰虽然喜欢吹牛,但吹的很诚实,“一般情况下,狼不愿意沾水,可能是动物都怕着凉;但捕猎的时候,它们就不会在乎沾不沾水了,听说狼急了都能在水上游泳。”
“我判断它们不会过来,是因为上面那东西先叫了一声,这些贱东西喜欢偷袭,很少会像咱们人类那样明锣明鼓地对战;它们若是真要过来,就不会出声了,肯定会偷偷地摸过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靖翰的说法,头顶那东西又叫了一声,溪水对面出现了不少影影绰绰的黑影,足声杂沓,似乎就是要让这边听见。
“你看它们有多少?”
“一二十只吧,估计咱们每人能分六七只?”
冬白插话了,“我饭量大,至少得十只。”
靖翰笑起来,很少见冬白开玩笑。“点火吧,对这些东西,一刻也不能疏忽。”
刚才煮食,已经预留了火种,这时候把干柴架到暗红的火碳上,片刻间就冒出白烟,几分钟后,两团篝火在黑夜中升腾而起。
对面那些黑影都退到火光的边缘,停在黑暗中窥伺;靖翰想了个主意,把一团细枝条绑在一起,扔到火里烧起来,等这团枝条燃旺了,他用枪尖挑起这团火焰,朝着溪水对面甩过去。
火团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地上,溅出散乱的火星,把那些黑影吓得四散逃离,但片刻后,它们就回来了,俯首嗅着渐渐熄灭的火团。
“这些东西不怕火。”靖翰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们来跟它们算账!”晨锋知道靖翰话里的意思,这些犬类近亲显然曾见识过火,这些东西还活着,那点火的人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这一夜就在人与狼的对峙中过去,不管对方如何挑衅,晨锋他们只有两个人守在帐篷外,第三个人进去休息,天光放亮时,那些折腾了一晚上的掠食者消失了,周围恢复了山林的宁静。
早晨,他们继续前进,博朗峰立在视线的前方,似乎近了一点,又似乎没有,总之很难判断;清晨的山林有一种惊人的清新感觉,雾气在树木间浮动,阳光透过枝条的间隙投射下来,那一束束并行的金色光线如同实质一般,辉煌的令人难以相信,有时候,他们就会走进那些光线中,感受那带着压力的温度。
鸟也多了起来,在周围叽叽喳喳乱叫,有时她们还会飞到三个人的头顶,炫耀她们灵活的飞翔技巧,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连冬白这种木头都开始笨拙地开玩笑。
不久,那些消失的掠食者又出现了,在乱石灌木间显示它们的存在。
晨锋他们不为所动,每行进一两个小时,就停下来歇歇,以维持充沛的体力,快中午的时候,他们寻到一处溪流,他们就在溪水边煮水煮食,镇静地享受午餐,那些一直跟踪他们的掠食者反而焦躁起来,有一只竟然冒进到距他们十来米的地方,还愚蠢地暴露身形,于是靖翰将一只羽箭送进它的身体里,让它惨叫着逃离,但它显然逃不掉被同伴分尸的命运。
也许是那鲜活的例子教育了其它蠢货,整个下午它们都没有出现;晨锋他们也遇到了麻烦,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宿营地。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在一条小溪旁,靖翰停下来,“要是没有水源,我们又被狼群困住,那就麻烦了。”
晨锋和冬白都没有异议,在这些事情上,他们愿意遵循靖翰的意见。
三个人沿着溪水又向前探索了一段,最后选了一处树木稀疏、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他们尽量多搜集一些枯木,还砍了两棵树,以备做夜晚的燃料;这一处宿营地不像昨晚那处,有石壁作为屏障,在这平地上,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火。
他们在水边扎起帐篷,吃过晚饭,天空就开始变暗了。
“应该就是今晚。”靖翰看着前方似乎永远都无法接近的博朗峰,估量着这两天走过的距离,“估计明天咱们就能走出这片林子了,那些东西若是今晚不来,明天它们更没有机会。”
夜晚如期而至,晨锋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休息,就在火堆旁安静地坐着;月亮慢慢移上中天,清冷地注视着世间悲喜。
“来了。”晨锋轻声说,这时候冬白和靖翰也听见那黑暗中鬼祟的脚步,他们把弓箭和长刀握在手里,等待着与掠食者的会面。
周围悉悉簌簌的声音多起来,幢幢暗影,现于火光之外的黑暗中。
登山者手持武器,静候着攻击的到来,可那预想中的袭击久久未至,那些机警的掠食者就在火光之外的黑暗中逡巡,但没有一只敢踏进光明的领土。
晨锋有些不耐烦了,扭头对冬白和靖翰笑道,“这些东西还有点腼腆,要不咱们过去欢迎一下客人?”
靖翰早都不耐烦了,他挺身而起,双手抓起自己的棍枪,扭头向晨锋挑战,“比剑比不过你,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棍枪!”
“还有我的刀!”冬白昂然而立,晨锋跟他认识已经两年了,还从没见过冬白有如此豪情勃发的时候。
“好!”晨锋从背后抽出剑,率先走出火光的庇护,冬白和靖翰跟在他身后;那些黑暗中的窥伺者退走,给他们让出前路,然后又无声地在他们身后出现。
晨锋走到一处树木稀疏的地方停下来,清冷的月光照在周围的草木和石头上,如水般的亮色,那些鬼祟的身影在周围现身,形成包围。
“啊……”晨锋陡然高喊起来,惊飞了远处的宿鸟,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周围这些掠食者也闻声后退,躲进乱石草丛中间。
大约二十米外,有块房屋大小的巨石,就在那巨石上面,一只公狼慢慢现身,月光投射在它的头顶,剪出一个阴冷的暗影;它盯着晨锋,片刻后仰头嚎叫,叫声凄厉暴虐,似乎是回应晨锋的挑战。
晨锋举起剑,指向那野兽,于是那狼慢慢地退后,从石顶消失。
山林间又安静下来,晨锋他们静静地等着。
突然有一只狼从草丛中窜出来,凌空扑向晨锋,晨锋刚刚抬剑,就见冬白跨步,出刀,一轮光华闪现,那跃在空中的野兽顿时身首分离,跌落地下。
好快刀!
“好!”晨锋本来有点担心冬白,他才练了几个月,但刚才这一刀,显示他没有荒废时光。
冬白这一刀也震慑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围猎者们,它们缩回石缝草丛,瑟瑟恐惧。
‘啊呜……’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催促的嚎叫,随着那叫声,野狼们同时从石缝、草丛、灌木、还有乱石堆里冲出来,扑向三个危险的猎物。
激战瞬间爆发!
晨锋觉得自己的心灵晋入到安静的状态,这种状态跟那些偶然出现的完全入静不同,这是一种可以控制、随时可以进入的状态;他的知觉无比活泼,视线敏锐,听觉灵敏,皮肤上能感觉到风的流动,鼻翼中嗅到野狼身上的腐臭。
手中的剑似乎有了自己的灵魂,并与他的心灵结为一体,他向前跨步,剑尖轻灵地从身下扬起,刺入一只凌空扑来的野狼脖颈,然后顺着那剑锋上传来的重量,落剑横劈,将一只贴着地面窜过来的野狼打飞,同时借势转身,避开另一头扑过来的野狼,顺手用晴雪在它的腹部横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将它送进死神的怀抱。
晨锋觉得自己的剑术进步了,不再有刻意或者多余的动作,力量的控制也毫厘不差,周围的攻击者虽众,却不能扰乱他的心神,他能观察到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的剑也总能找到最合理的刺杀角度,不会浪费他的体力,一击必杀。
靖翰则是稳稳地站在那儿,左棍右枪,棍扫枪刺,他的马步功架很标准,显然是下过苦功,面对纷纷来袭的野狼,他也只是偶尔进退半步,晨锋注意到他的招式以防守为主,七八只野狼都冲不破他枪棍轮开后的防御,一旦发现机会,他的短枪就会毒蛇般地刺出,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晨锋继而意识到靖翰的守势也有为冬白分担压力的意思,晨锋自己也是担心冬白,这会儿见他背对着靖翰,脚下时进时退,紧盯着逼过来的对手,一旦哪只野狼进入他的刀锋范围,他就跨步挥刀,每一出刀必有斩获。
同伴的战线稳固,晨锋也就放了心,他跨步冲进面前的狼群中,剑锋像身周吞吐的毒蛇,几个呼吸间就把周围的野狼斩杀掉六七只,余者惶然后退不敢近前。
晨锋冲向冬白的对手,长剑连出,瞬间杀掉三四只,冬白也趁势出击,连出两刀,将两只野狼砍翻在地。
然后晨锋和冬白从靖翰的两侧包抄攻击者,顿时将它们的攻势瓦解,在逃遁之前,又有五六只野狼死在刀剑枪棍之下。
‘咄!’晨锋长剑脱手掷出,将最后一只逃窜的野狼生生地钉在地上!
激烈的搏斗停息下来,周围到处都是野兽垂死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晨锋过去踩住那还在挣扎的身体,把自己的剑拔出来。
再次警惕地搜索周围,视野中看不到一个活动的身影,这林间的空地已经成了修罗场,到处都是鲜血和尸块,垂死的身体在地上蠕动,痛苦的哀嚎越来越低。
晨锋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自豪感,他们三个在森林中击败了最危险的掠食者,人类才是这大地上最强的生命!
冬白应该是第一次体验杀戮,刚才搏杀的时间虽短,但异常激烈,他提着刀,喘息着,环顾四周,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像一种传染病,晨锋和靖翰也同时放声大笑,这两天的压力太大了,他们承负着恐惧前行,现在危险解除,都觉得异常轻松,这狼群虽然还有少量逃遁者,但它们绝不敢再反身攻击,它们的胆子已经吓破了。
“我们杀了多少?”靖翰问。
“二十?三十?”晨锋为难地看着地上残尸,横竖重叠,有些尸体还断成两截,一时还真不容易数清楚。
“对了,有没有受伤?”以前玹余给他讲过,野兽的爪子和牙上都有毒性,若是被伤了,哪怕是个小口子,也要赶紧用清水清洗,否则就容易中毒。
靖翰和冬白摸摸自己的身前身后,上上下下,都很诧异,“没伤。”刚才那么激烈的搏斗,三个人竟然全都没受伤!
晨锋也感觉很欣慰,这还没到山脚下呢,若是受伤就有点麻烦。
冬白看着遍地的狼尸,突发奇想,“狼肉好吃不?”
这个靖翰有经验,“狼肉不好吃,太柴,咬不动,也没什么味道,只有跟猪肉一起炖……”
“你吃过?”晨锋直接打断靖翰,他就知道靖翰这小子喜欢吹牛。
靖翰噎住了,脸色有些尴尬,“没。”
“没吃过你还那么多话?”晨锋毫不客气地讥讽了靖翰一句,然后对冬白说,“整两只过去,咱们吃烤全狼大餐!”
“好嘞!”冬白将刀入鞘,俯身捡了两只狼尸提在手上。
“不好!”靖翰的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晨锋抬手握住晴雪。
靖翰指着这满地的狼尸,“这儿的血腥味太重了,能把方圆几十里内的野兽都引过来,咱们若是呆在这儿太危险,得赶紧走!”
走?晨锋看看漆黑的夜色,在陌生的山林中夜行,不说行路的危险,还有另一种危险很难逃避,“你说野兽的嗅觉灵敏,能闻到血腥味,那咱们身上这么重的味道,会不会把那些野兽也引过来?”
靖翰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一点。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是那些东西避开咱们?咱们兄弟才是这山林里的王!”一场杀戮,好像把冬白心底的豪气激发出来了,很难想象在学院沉默寡言的冬白会如此意气飞扬。
“咱们不走!冬白说的对,那些野兽该给咱们让路!如果有不开眼的东西过来,咱们就用刀枪招呼它们。”
冬白大笑起来,“我还想尝尝老虎豹子的味道呢!”
“最好来一只熊!”咔嚓一声,靖翰将手中的枪棍合二为一,变成一杆长枪,他持枪在手,斜眼睥睨晨锋,“看这次我怎么救你的小命!”
晨锋就知道这小子上次被救的委屈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跟他争执,指着空地的中心,“咱们在这儿点一堆火,有哪个蠢货敢露面,咱们就把它留下来跟这些死狼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