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升起来,照亮了周围枕籍的狼尸,冬白司职厨师,借着火焰的光亮,剥皮剖腹,然后把一整只狼尸架在火堆上烧烤,靖翰和晨锋则守在一旁警戒。
肉香开始从火焰的缭绕中弥漫出来,让人都忍不住咽口水,这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又经过一场激战,这时候歇下来,三个人都觉得饥肠辘辘。
冬白大厨终于宣布烤好了,他把滚烫的狼尸从火上撤下来,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靖翰和晨锋迫不及待地上去割下来一块吞进嘴里。
“呸!呸!呸!”两个贪吃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把嘴里的肉吐出来,那肉又材又硬,根本咬不动,更要命的,肉里还有一股鸡屎味!
“这也太难吃了啊。”晨锋赶紧找水漱口,然后心有余悸地盯着那闻起来喷香的东西,“是不是没烤熟?”
身为厨师,冬白很有责任心,他认真地削下来一小片烤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最后咽了下去,“熟了,能吃,就是味道差点,若是有些调料能好些。”
靖翰又嫌弃又佩服地看着冬白,“这你也能吃下去?”鸡屎你也能吃下去?
冬白白了靖翰一眼,“难吃总比没的吃好吧?”
三个人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再试一试;冬白把烤肉切成薄片,又抓了把小米在行军锅里,然后加水上火煮。
水咕嘟咕嘟地开了,白色的蒸汽开始从锅里冒出来。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在静夜里显得异常清晰,三个人都警惕起来,靖翰站起身,持弓搭箭,注视着火光之外的黑暗。
光亮之外的黑暗中确实有某种动物,而且还不止一只,周围的几个方向都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晨锋和冬白也都站起来,把刀剑拔出来握在手里,等待着再一次战斗来临。
他们等了很久,但一直没有见这些夜晚的拜访者现身,最后晨锋恼了,仰头长啸,向周围的来访者发出挑战。
冬白和靖翰也跟随他发出长啸,三个人的声音汇聚到一起,在黑暗中升上夜空,雄壮豪迈,向着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野兽威压下去。
啸声止歇,周围的声响也消失了,夜空中只有山风拂动树梢的声音;没有勇者现身向他们挑战,也没有胆敢现身争抢那些狼尸的动物。
“一群孬货!”晨锋失望地把剑插回到背后的剑鞘里,他多希望能来只老虎豹子或者黑熊之类的家伙啊,他们的肉肯定比这鸡屎味的狼肉好吃!
肉粥煮好了,冬白给每个人盛了一碗,加了些盐和猪油,又给每人碗里分了点咸菜;这次的味道好多了,只有隐约的臭味,肉片也能够咬烂,就是有点费牙。
三个人呼噜噜把一大碗肉粥填进肚子,顿时感觉肚子慰贴了,周围又开始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后来又有打斗和短促的叫声,但一切都隐在浓厚的黑暗中,只能从那声响揣测背后的故事。
“嗨!”晨锋冲着声响的方向大喝一声,那边的响动立即消失了,晨锋感觉有点好笑,他想起小时候刚进学堂时,大家在下面嘀嘀咕咕或者做小动作,但只要老师一回头,一切的声响立即都消失了,就跟现在一样。
“他奶奶的,怎么不来只熊?”靖翰早早地把他的棍枪连在一起,变成一杆长枪,他失望地看着声音消失的方向,“好歹熊身上还有点肥肉啊,有油烤起来才好吃。”
“我们要把这些狼肉带上。”冬白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不是吧?冬白?”靖翰鄙夷地看着冬白,“这么臭的东西你还要吃?”
“我们不知道需要几天才能登顶回来,这东西虽然味道不好,可毕竟也是食物;我宁愿花点力气多背一些,也不愿意到最后饿肚子。”
“冬白说得对。”晨锋有点佩服冬白,他都没想那么远,“有没有长期保存肉类的办法?”
靖翰诧异地看看晨锋,又看看冬白,最后沮丧地点点头,他知道啃食这些臭肉的命运是逃不掉了,“可以用烟薰。”
三个人立即行动起来,晨锋用树枝绑了一个简陋的木架子,然后在下面点上火,又将一把新鲜的树叶放在火上,呛人的白烟立即升腾起来;冬白把狼尸上大块的肉剔下来,搁在木架子上,请它们享受烟火之浴。
在这个过程中,冬白注意到之前三个人忽略的好东西:狼尸腹内的心脏和肝、肾;它们用水煮熟,吃起来完全没有狼肉的臭味。
晨锋和靖翰过去把所有的狼尸都捡过来,由冬白把需要的东西剔选出来,这时候周围的树丛灌木后面躁动起来,至少有几十只动物隐身在黑暗中,晨锋甚至都能听到闻到那些生物身上的腐臭味。
“滚!”随着晨锋的大喝,周围的声响立即停止了,就像一个纪律严谨的课堂;靖翰觉得这些动物蛮乖巧的,作为奖励,他把一只剔过肉的狼尸远远地抛到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打斗声、身体的碰撞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夹杂着短促的惨叫声立时就响起来,好像那黑暗中有一个角斗场,片刻后声音渐渐停歇下来,只剩下低沉的喘息声。
“你们说,那边聚集了多少动物?”靖翰爱上了这挑拨争抢的游戏,又把一具残尸扔向黑暗。
争抢和打斗的声音又一次出现,黑夜像厚厚的帷幕,把这争抢的戏剧遮掩在幕布后面。
晨锋开始想阻止靖翰这么做,他担心这会把周围野兽的兽性激发出来,如果周围这些野兽全都不顾生死地扑过来,晨锋没有把握能保护大家不受伤。
但晨锋的担心没有出现,那些动物停留在远处的黑暗中,只有在靖翰将狼尸扔过去的时候才敢显示自己的存在;晨锋起初迷惑,其后恍然:也许在那些野兽的认知里,他们三个才是最危险的掠食动物!
说起来也确实是这样,从对方的角度看,森林中最强大的掠食团伙死在这三只奇异生物的爪牙下,这些奇异生物设立了古怪的巢穴,周围燃起一团团的光亮,那光亮发散出热量,还释放出呛鼻的白烟;它们宣示领地的嚎叫声从未听闻,它们的危险却已经被那一具具尸骸证实。
血肉的滋味虽然鲜美,但活着远比饱腹更重要。
时间就在这人兽的奇异对峙中流逝,天光渐亮时,那些被血肉吸引而来的野兽不得不离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基因告诉它们,暴露在白天的光线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登山者们这时候也熏烤出足够的肉食,可以食用的内脏也煮熟晾干,被小心地收藏进背包里;靖翰还剥下来三张完整的狼皮,这地方也没办法仔细处理,就只是把皮子上的碎肉刮干净,又用木灰搓了搓,就算了事,至少这东西在雪山上可以保暖。
天光大亮时,他们再一次出发,三个人都是一夜没睡,却并不怎么感觉困倦,前一个早晨,它们在群狼的窥伺中警惕前行,可现在,他们在豪迈高歌中离开这一片狼血浸润的土地,他们毫不在意身后动物们争抢打斗的声音,那些东西只配跟在他们身后捡食一些残羹剩饭,昨晚的经历赋予他们强大的信心:他们才是这森林中最强大的掠食者,他们横行天下,无可阻挡。
森林似乎无穷无尽,快中午的时候,林木开始逐渐稀疏起来,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射进来,地势也开始变得陡峭,凛冽的风从前方迎面吹来,带来博朗峰冷峻的致意。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脚下的泥土也渐渐被石头替代,后来他们登上一座小山丘,把硕大的背囊卸下,在带着寒意的风中歇息。
博朗峰就立在前方不远处,显然比进入森林前近了很多,也在三位少年面前显露出更多的真容;他们的来路则是一片起伏的绿色湖泊,那就是他们花费了三天穿越的原始森林,晨锋他们三个相互看看,心里都涌起强烈的自豪,那些村民惴惴恐惧的危险地域,就这样被他们踏在脚下。
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座连一座的青黑色山峰,山峰的背阴处点缀着小块的白雪,看不到一点绿色,连续的山峰越来越高,最后与博朗峰连在一起;也许是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无需掩饰,这些山峰俱都显现出峭拔险峻的姿容,就像大地生出的一排排利齿,凛然向天。
这时候是一天中阳光最强的时候,但山峰带来的寒意抵消了阳光的温暖,登山者们歇了一会儿,就背起行囊继续启程。
地貌的变化快速得令人猝不及防,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温暖的森林中行走,现在却迎着冷风,行走在山峰间的谷地中,视野中看不到多少绿色,有些巨石的背阴处还留着残雪。
幸好还有溪流,汩汩穿行在乱石堆成的大河中,河边的小树枝条刚硬,叶片上都覆着一层蜡状物;水很凉,像是刚从冰块里流出来,手放进去一会儿,那寒意就刺到骨头上。
“我们今天早点休息。”又走了一会儿,靖翰就做出宿营的决定,昨晚大家都没睡,这会儿看着精神还好,靖翰知道那只是昨晚的兴奋撑着。
大家在溪水旁寻到一处好地方,三面都被石坎和巨石围住,人一下去,风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三个人已经很默契了,晨锋和靖翰清理营地,搭建帐篷,整理物资,冬白在附近砍了十来株矮树拖过来,然后在帐篷旁升起火。
烧水煮食,把肚子填饱,然后倦意开始袭扰大家。
“你俩先睡,我来警戒,我累了叫你们起来换我。”一路上冬白和靖翰背负了大多数物资,这时候晨锋就主动承担起警戒的责任;晨锋不认为那些森林里的动物会追踪到这里来,但在这荒郊野外,谁知道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冬白和靖翰也不争执,都进帐篷休息了,晨锋给自己加了件衣服,坐在火堆旁,注视着山峰的阴影慢慢地将这小溪旁的宿营地覆盖,周围听不到其它声响,只有山风在空中轻吟。
困意不可抗拒地涌来,为了防止在不知不觉中睡去,晨锋站起身,在宿营地周围巡视,后来周围峭拔的山峰令他心有所感,于是他拔出剑,开始随着心意推演剑势。
身体在寒风中逐渐舒展开来,手中的剑则是身体的延伸,表达平和冲淡的心意,晨锋不再追求那些凌厉的刺击,而是把心意放在剑势的圆转自然上,就像昨晚,他在群狼的围攻中,剑势转折进退间就将五六头扑击过来的野狼全部杀掉,他希望能永远保持那一刻从容却不失凌厉的状态。
剑势越来越慢,晨锋闭上双眼,越来越细微地体会手中铁剑的重量,感受长剑掠过风中的力度,每一次刺杀回转,剑势的每一次转折纵横,现在都有了全新的感觉,他不再是练剑,而是在‘玩’剑。
晨锋知道自己的剑法进步了,那是一种很玄妙的境界,手中的剑与自己似乎有了一种特别的联系,晨锋有个感觉,即使他把冬白的刀或者靖翰的枪拿过来,也能很好的使用。
就像当时玹余师傅说的,真正的剑法,不需要依赖某一件具体的兵器。
动作愈发圆转如意,压在心头多日的重负这一刻似乎也消失了,喜悦从心底涌出,慢慢淹没全身,他把晴雪拔出来握在手中,刀剑划过这空寂群山的清冷,演化出凌然无锋的剑舞。
晨锋沉浸在那身剑合一的玄妙状态中,陡然间心念一动,他止住剑势,睁开眼向前望去。
有只动物正站在帐篷背后的石坎上,好奇地看着他,见他停下来,那动物转身沿着石坎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扭头看他。
那是一只大‘猫’,体型比昨晚的野狼还大,遍体白色毛皮,上面有着颜色极淡的深色条纹,走动时有猫类动物特有的那种悠闲中带着自信的感觉,看起来异常漂亮。
晨锋没见过这种动物,但他知道这不是猫,这是豹,一种特别的白毛豹子。
这时候心底的警铃令他转回身,看到另一只体型稍小的白豹正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这只豹子抬眼看看晨锋,然后就低头横着行走,似乎在以晨锋为圆心划一个圆弧,它偶尔停下来扭头看看晨锋,但拒绝泄露情绪,好像一个女生在表演矜持,晨锋没有从那目光里看出敌意。
晨锋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他还不能确定这两只动物现身的动机是什么,也不能确定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没有第三只、第四只、或者更多它们的同伴,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两只豹子在距他七八米外的地方汇合,看着它们旁若无人地相互绕圈子,摩擦身体,触碰鼻翼,好像晨锋根本就不存在。
晨锋不担心这两只动物袭击他,他有个感觉:如果这两只豹子冲过来,他能杀掉它们。
在内心里,晨锋不愿意出手对付它们,它们身体修长匀称,走路时带着波浪般的韵律,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在这荒凉的群山中,它们代表着生命的温暖。
晨锋安静地看着两位拜访者在不远处悠闲地漫步,它们时而停下来,扭头看看晨锋,然后就彼此靠近触碰,像一对情侣,后来它们相伴着离开了,消失在半山坡的石堆后面。
那两只白豹一直没有接近到晨锋身周七八米之内,晨锋希望这是一次善意的邂逅。
月亮跃上山头时,靖翰醒了,他慵懒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坐到晨锋身旁,给火堆里添了两根树枝,“没事吧?”
“没事。”晨锋安详地盯着燃起的白烟,以及陡然跃出的火苗,脸色带着笑意,“就是有两只豹子过来转了一圈,打了个招呼。”
靖翰闻言一惊,赶紧扭头看晨锋,他不确定晨锋说的是事实还是故意调戏他。
晨锋并不想戏弄靖翰,他把刚才的情况说了,还向靖翰描述了那两只生物的优雅和美丽。
“那就是说,你觉得它们没有威胁?不会攻击咱们?”
“这谁知道?”晨锋耸耸肩,“它们若是敢袭击咱们,杀掉就是了。”
靖翰先是吃惊地看着晨锋,然后咧开嘴笑起来,他用手拍拍晨锋肩膀,赞赏地说,“你现在的胆子快赶上我了,很好!很好!小伙子,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