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颜回到福岚宫时,宫人在福岚宫门口站了一排,个个手里捧着个盒子,留在宫里的一等宫女凝雪走上去告诉她,这都是皇帝从太医院找来的草药,说是务必让她看过了再送进去,免得有什么疏漏;皇帝今天还会来陪她用午膳,那些药材算是昨天的赔礼。
她细细地抚摸着盒子里的草药,喃喃道:“这是何必。”
宫里的嫔妃都知道皇帝与太后不和,就如德妃靳宛儿虽是太后选中入了宫的,可也不是日日都去太后那请安,但去皇后那确是惯例,有时又逢太后起的晚,等的长了反而晚了皇后那边,本就不受宠更惹了皇帝不快,久而久之便几乎没人早上去太后那请安了,花卿颜第一次入宫,给皇后请了安又检查完药材,虽然耽搁了许久,可快到正午时还是随意准备了一下,晃晃悠悠地到了慈宁宫。
太后只知道皇帝从宫外接回来了一位极美艳的妃子,且恩宠有加,一来便赐了封号,封了婕妤,可恩宠再多也无非是外面小家小户或是城郊野外的平民家的女儿,上不了台面,便想着伺机打压一翻,有机会拉到自己的阵营,在这后宫安置上真正有用的人也不错。
所以花卿颜刚到慈宁宫,便被太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以不敬为由,说要罚跪两个时辰。
花卿颜虽然只是来请安,可就像是仗着皇帝的恩宠,只是请个安身后都带了一群宫女太监,这一跪倒是跪下了一群人,也不进院,齐齐地在慈宁宫正门口,让那些闲着的太监宫女都忍不住偷偷跑来围观。
“东西带来了吗?”花卿颜跪在慈宁宫门口,目不斜视地看着慈宁宫朱红的大门,小声问一旁的绿柳,她的长裙被铺展在四周,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优雅端庄,只是背影便让一旁围观的宫女太监都看傻了眼,几乎忘了眼前这位娘娘正在罚跪。
绿柳学着她的样子,也直直地跪着,没有丝毫表情,只是不易察觉地回应道:“奴婢都按娘娘吩咐的调配好了,放在陈德那。”
陈德是花卿颜亲自挑选的心腹太监,聪明机灵,会识一些字,因为模样丑陋不被人待见,一开始能去花卿颜宫中侍奉也只是碰巧走了大运,凑个人数,人人都瞧不上他,他被其他太监欺负惯了,指派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却从未有丝毫怨言。
可陈德没想到花卿颜把那些宫女太监嬷嬷们的底细摸了个透,当绿柳在福岚宫的院子里念起要留下来侍奉的宫女太监时,他本以为自己定是要回去继续做脏活累活的,绿柳却念了他的名字,还特意点了名,说娘娘想同他讲话,如做梦一般,可接下来的花卿颜说的话却让他做梦都不会想到。
花卿颜叫他进宫也没有难为他,详细地问了他一些生活方面的事情,然后说:“以后便来本宫身边侍奉吧,本宫恰好缺一个心腹太监。”
自那时起,陈德便发誓一定要努力侍奉这位花婕妤,誓死保护好这位让他仿佛是重活了一次的娘娘。
花卿颜听了绿柳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露声色地往前挪了挪,很快便独自暴露在正午的太阳下,显得刚毅却凄惨无比。
慈宁宫里,那位出去传话的老嬷嬷正站在太后身后侍奉张太后用茶点。太后醒的一向不是很早,有时其它妃子已经用完了早膳的时间,太后才会被侍奉着起来,慢慢地吃一些茶点,正午过后再传午膳。
御膳房的宫人们对太后用膳的时间向来是摸不定的,太后醒来的时早时晚,可只要太后身边那位叫沉安的老嬷嬷一喊“传膳”,他们便必须要端上刚出锅的茶点和饭菜,若哪次不和太后胃口,打板子扣月历都是小,有几次沉安嬷嬷竟将两个送菜的太监活活打死了,之后闹得人人都不敢多往慈宁宫跑,生怕惹出什么是非,就让自己小命不保。
沉安一边伺候着太后用茶点,下意识地向外边看了看,小声询问道:“方才有宫女报信来说,皇上要在福岚宫用午膳,太后娘娘就让她这样跪着……如今皇上大了,他的手段我们也吃不起亏了啊。”
这句话一出,整个慈宁宫都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知道如今皇帝大了,除了太后手里还有一些余党未消,他几乎摆脱了太后的控制,且太后年迈,体力已经比不上当年,越来越多的朝臣官员都站在了皇帝那边,皇帝无子,没有兄弟,先帝又是独子,更没有亲王叔伯,她扶持不了任何人去撺杜宣的皇位,如今她只身一人在这宫墙里,没办法真的与皇帝斗起来。
不知安静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后真的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要僵耗下去时,太后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是有莫大的哀怨般瞪着眼,用力握着沉安的胳膊,指甲几乎是要掐进沉安的肉里,沉安习以为常了一般,面不改色地看着太后的眼睛,良久,面前这位看起来极为慈祥的老人才松开了手,对着她挥了挥,叹道:“哀家老啦,便叫她进来吧!”
沉安立刻对着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快步走向慈宁宫门口,宣了花卿颜入内。
花卿颜大概是跪久了,站起来时十分不稳,由绿柳扶着,险些摔了一下,小宫女吓了一跳,似乎想要搭把手,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敢伸出来,便又缩了回去。
花卿颜看到这一幕,心下大约已经明了,如今太后年迈,渐渐失势,皇帝不再那么顾及她的权力,她是皇上唯一的宠妃,这或许是连皇后都没有的待遇。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随着小宫女进了慈宁宫,期间有好几次要向前栽过去的趋势,都被绿柳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宫女虽然看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听到身后绿柳几次焦急地询问声都不由惊了一身冷汗。
几人到了正殿时,张太后正高坐在正殿的软榻上,并未着盛装,却也戴了不少名贵的首饰,由好几位宫女伺候着用茶,一眼便能看出身份极其尊贵。花卿颜着浅粉色的春景姗,带着一副珍珠头面,珍珠在皇宫本就少见,她一副头面就用了上百颗,颗颗都是少有的极品,淡雅华贵,在众人面前显得无比清丽脱俗,又有着仙人般的气质,这么一比,仿佛坐在高榻上的不该是太后,反而应该是她,甚至连带着整个宫殿都被她比了下去。
太后心中微火,可毕竟是多年斗到这个位置上的,她看着眼前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的小辈,装出了平日里那副慈祥地面孔道:“起来吧孩子,哀家年纪大了,不知你身子弱,没想到沉安竟要罚你跪两个时辰,你是皇帝的宠妃,这次真真是哀家考虑不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