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知道宝贵人的事,皇后曾来告诉过他一次,他没多管,说按皇后的意思来便好。
不是因为他不在乎的后宫的事情,皇后虽然有时心慈手软,可处理这些事情从未让他失望过。他向来太不管后宫那些妃子怎么样了,妃子们明争暗斗他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到最后与慈宁宫那个老太后也脱不了干系,他也不愿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女人家的事,只要不伤及根本,他都交给皇后管。皇后在后宫说的那些找他商议的事,其实都只是给他汇报一声,有时只是简单走个形式,全凭皇后一人做主,他连与皇后演演戏都干脆不去,任下面的人胡乱猜想。
皇后感谢他的信任,从未让他多操半分心。
此时刚过了早朝,他照常坐在养心殿看折子,张益站在身后伺候着,这个时候有大臣留下来议事也是常事,当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报时,杜宣连头都没抬。
花卿颜没来养心殿找过杜宣,或者说她从来没找过杜宣,一般都是杜宣去找她,养心殿的门打开着,她站在门口,看着杜宣端正地坐在高塌上,手里拿着折子,时不时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向来后妃去找皇上都是不会被召见的,皇上有旨,若是皇后来找都要提前通传,允了之后皇后才会亲自在说好的时辰过来,或者皇上过去,因为杜宣不喜欢自己在忙政务或者看书写字时有女人来烦他,对他来说,后宫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殿门口的小宫女知道花卿颜刚来这里不久,有些规矩不懂,本想让她回去,可一旁的小太监阻止了她,毕恭毕敬地说让花卿颜在殿外等一会,就忙跑进去通报了,小宫女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恭敬地退回了原来的位子重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太监走的有些忐忑,对着杜宣恭敬地行了礼道:“陛下,花婕妤娘娘求见。”
他这句话说完,殿内所有人都是一惊,张益看到杜宣猛地怔了一下,像被雷劈了一般顿在了原地,他离得近,才能看清杜宣嘴角慢慢勾起的一个弧度,接着又被他极度克制地压了下去,让张益不由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杜宣顿的这一下对那些宫人来说仿佛格外的漫长,当所有人都以为花婕妤和那个小太监将会受责罚的时候,才听到他淡淡的一声“宣吧”。
小太监有一种错觉,他在那个声音中听出了喜悦,甚至是一种兴奋。
花卿颜是独自进去的,绿柳和凝雪在门外等她,她进去后行了礼,看了看四周,杜宣扬了扬手,张益立刻会意,撤了养心殿的其他宫人,又关上了门。
“这次的毒不简单,”花卿颜把手中的食盒交给张益,忽视了杜宣亲自放在身侧的梨木雕花凳子,就站在下面抬头看着他,杜宣还是上朝时的龙袍,头发束起,面无表情,让花卿颜第一次感到了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刻板和威严,“这次宝贵人中的毒叫半血风铃,原身是血风铃,半血风铃没有它原身那么繁琐,使用纯草药就能制的毒,中毒之人与劳累过度昏迷无异,实则疼痛不止,五个时辰内毙命,一般大夫看不出来症状,这毒不常见却也不难解,但是或许连用毒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毒不是普通的半血风铃。”
杜宣突然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粉衣小女孩裹着厚厚的披风,整个人捂得如个粉色的粽子一般,手里端着小碗凑到他面前,她那时还只是小小的一点,杜宣坐在凳子上,她才能高过他的肩膀,可她却拿着小勺舀了一个汤圆,踮起脚尖硬要往他嘴里塞:“你快尝尝!这不是普通的汤圆,我娘亲说元宵节只有吃了这个汤圆才会幸幸福福的。”
“你不想要幸福吗?那是你母亲给你做的,应该你吃。”杜宣那时并不爱笑,躲开她的小勺,小女孩却锲而不舍地继续把汤圆往他嘴里塞。
“当然想!”小女孩没停下她的动作,“可是你天天愁眉苦脸的,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只给你一个不会有事的,父亲和哥哥一谈到你就愁眉苦脸的,你快吃了这个汤圆开心起来,他们就不会这样了!”
原来是为了父亲和哥哥,他有点自嘲地笑了。
他吃了那个汤圆,小女孩高高兴兴地跑了,仿佛不再会有忧愁。
就好像她的忧愁一直都来源于他。
他想问她:“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呢?”
现实中,他却皱了皱眉头,问花卿颜:“多了其它的东西?”
“这个宝贵人或许真不简单,”花卿颜答非所问道,“如果服用了半血风铃后一个时辰内再服用血风铃,就不会毒发身亡,却会有中毒的所有症状,到底中没中毒只有服毒者自己知道。”
杜宣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我会派人去查她,过几天有了结果便告知你。”
“皇上不用告诉臣妾,”花卿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若这个人不简单,臣妾也只是给皇上提个醒,否则就是那两个太医不简单了。”
“应该告诉你的,你是大夫。”杜宣笑了。
“奴婢以为,按娘娘方才所说,若这宝贵人真的不简单,暂时还是不要试探她才是。”回了福岚宫,花卿颜让绿柳去给皇后送了些补药,只留下凝雪一人在身边,她刚才刻意让凝雪站在门口听了养心殿内谈话的过程,回来后凝雪便大着胆子同她说起了这件事。
“你说的没错,这点比绿柳强多了,”花卿颜赞许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本宫是骗皇上的。”
她在凝雪震惊的目光中若有所思道:“我说的话其实有很多疑点,没想到他竟真的不多问......借皇上的手查查这些人也好,本宫既然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就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你可要拿捏清楚了。”
凝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发誓道:“奴婢定不会辜负娘娘的信任。”
“当年她入宫时底细没有深查,若是那宝贵人真不简单,留在宫里定会是个祸害啊......”花卿颜走后,张益还在对着杜宣絮絮叨叨,他劝了良久,却见杜宣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思绪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作罢,将其他宫人召了进来。
养心殿伺候的那些宫人本以为花婕妤得的是盛宠,可没想到皇上竟然对她如此偏袒,都不免有些惊讶,却都不敢议论,只是心里都已经明了。
杜宣凝视着花卿颜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问张益:“方才那个进来通报的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其他宫人都一愣,不由一哆嗦,以为皇上是要罚他,只听到张益回答道:“回陛下的话,他叫江云怀,曾是罪奴出生,不过是个心思玲珑的。”
“罪奴出生吗?”杜宣抚摸着折子上的折痕,轻声念叨了几句,“朕也看着不错,你不是还缺几个徒弟吗?就让他来殿内侍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