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快到盛夏,照往常来看也快到了前往避暑行宫的时候,皇后算了后宫的用度,由皇上定了日子,孟贵人也不得不提前被放了出来。
孟贵人一出檀香阁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自己的寝店都没沾,一身落魄的样子,就急急地跑去翊坤宫主殿找靳宛儿。
靳宛儿最近咳疾日发严重,有时甚至要咳出血来,还未入秋,她却已经觉得这病已经有往年秋天那般严重了。
孟贵人进了主殿时,靳宛儿已经强忍住一股难受筋,摆出了她平日里那副端庄又高高在上的模样,换了个新的位置,坐在宫女为她新换好的椅子上,扬着头,靠着软垫,衣服上还有淡淡的药香。
孟贵人本也不是个机灵的,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她大大咧咧地坐上了离靳宛儿最近的凳子上,宫女忙对她说了两句,才指挥她坐在了远一些的一个凳子上,两人中间隔了快两个圆桌的距离,孟贵人悻悻地搓了搓手,没看出靳宛儿脸上的不耐烦,她道:“如今那个花婕妤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些!”
“那也是她的事情,与本宫无关。”靳宛儿有些后悔让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进来,可太后告诉她又要显得平易近人一些,孟贵人虽不聪明,却也是一颗棋子,今后好为她所用。
孟贵人听后马上急了,可又极度克制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位高高在上德妃娘娘能见自己,其实已经给了她面子,足以让她欣喜。可高兴之余她也不由絮絮叨叨地说起花卿颜的不好来。
她说花卿颜心狠手辣,喜欢欺负人,又得宠,会抢了靳宛儿德妃的地位。
一句话的意思硬被她拉的好长,找了不少例子,前朝的现在的,甚至还编出一些曾经的经历,越说越激动,急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站起来对着靳宛儿的脸说道一番,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福岚宫去找花卿颜理论。
靳宛儿本就只是与她客套一下,如此耐心地听了很久本就很不耐烦了,身后的宫女不知对孟贵人递了多少颜色都被孟贵人激动地忽视了。靳宛儿实在受不住,她忍了许久,孟贵人又句句往她的命脉上戳,她忍不住,猛咳了一声,身后的宫女忙用帕子帮她遮住,发现居然咳出了一丝血迹。
孟贵人见了血,吓坏了,连忙要凑过去看,以为靳宛儿也是受了花卿颜的气,被气成了这样,她眼睛珠子一转,假装梨花带雨般哭喊道:“德妃娘娘您怎么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尖,这一哭哭的极其凄惨,就如哭丧一般,闹得靳宛儿心慌极了,靳宛儿身后的宫女实在受不住了,指挥了两个宫女将孟贵人脱了出去,孟贵人刚想发誓表忠心要为靳宛儿教训花卿颜,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被拖出主殿后不由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靳宛儿在里头咳嗽声不止,孟贵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作聪明地扒在门上安慰了她几句,却又觉得气氛不对,便顺口又编了花卿颜好些不是之处,喊了两句又表完衷心,才被硬拉着会了偏殿。
她们前面这般动静,后面咸福宫的一个小宫女整趴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直到里面闹得差不多了,才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提了个食盒,若无其事地饶了个原路,溜回了咸福宫。
这个小宫女便是宝贵人唯一的心腹宫女,灵儿。
灵儿一回咸福宫连食盒都顾不上递给其他人,激动的心跳不已,火急火燎地跑进了主殿的内殿,遭了宝贵人好一阵的数落。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下次不敢再这么冒失了。”灵儿忙忍了错,急急地凑到宝贵人耳边,把刚才翊坤宫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全都复述了一遍。
宣答应坐在宝贵人身边,听着灵儿讲翊坤宫的事情,不断地绞着手指,满面愁容,十六岁的年纪,花儿一般,她却在短短几天时间叹完了曾经一年要叹的气,快愁成了一个老太婆。
宝贵人没注意到或是已经习惯了宣答应的表现,听完灵儿的话,沉思了一会,看向宣答应道:“你得去看看德妃。”
宣答应被这话吓得抖了一下,两只手绞得更紧了,皱着眉头,连呼吸都不免急促了起来。
她仿佛在找什么借口,思索了一会,才用颤抖地声音求道:“去……去找德妃娘娘做什么……我能……我能不去吗?”
她的声音好无底气,整个人像只被抽了骨头的松鼠缩在一起,有些正式的长裙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她几乎要缩到衣服里面去,与这件端庄的长裙毫不违和。
宝贵人最无奈她这个样子,不由催促道:“你永远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我的庇护下的,况且德妃与太后娘娘是一派,太后现在认定你也与她们一派,这件事只能你去,就说想见见德妃,表达一下你求庇护的心思。”
“可是……”宣答应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不是有太后庇佑了吗?还有姐姐你啊!”
“你傻是不是!”宝贵人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我是要你去打探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要按刚才灵儿所说的,这德妃要是有什么隐疾,我们早些知道自然是有好处的!”
宣答应有些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又扭扭捏捏了良久,在宝贵人都快没有耐心与她耗了的时候,才惨白这脸,拖着哭腔应下了,宝贵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安慰了她两句,就此作罢。
皇帝准备前往避暑行宫的日子是五天后,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下午,宣答应才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唯唯诺诺地被劝着去了翊坤宫,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被她走了一个时辰。
德妃的咳疾越来越重,她甚至考虑要告病不去,却被太后劝住了,花卿颜是医者,她们怕这件事在没把握之前,提前被花卿颜知道。
靳宛儿听说宣答应来了,本想说不见,可又想到太后的打算,还是极不情愿地忍住那股难受劲,把人请了进来。
梁汐婉一进宫就被在准备行礼的孟贵人看到了,被狠狠瞪了一眼后吓得不行,又看到靳宛儿严肃克制的脸,联想到宝贵人说的话,坐下的时候不由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她带了宝贵人给她准备的两支二十年的人参,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句,全程怕看到靳宛儿的脸,吓得头都不敢抬,好在靳宛儿见她是来求庇佑的,给她上了茶,还尽量用自以为带着些柔和的声音安慰了她几句,声音带着些沙哑,有时没忍住,还是咳了一下。
宣答应心理本就不踏实,她也看出了靳宛儿其实并不想见客,逃似的跑了,什么话都没套出来,只有跟送她出去的小宫女问了一些,小宫女说是新来的宫人把里屋的香点的重了,德妃娘娘闻不惯,呛了许久。
见德妃实则对她很亲切,梁汐婉心里想着德妃不坏,也不用防,便不由松了口气,又怕自己那位疑心颇重的姐姐多想,回去时便自作主张地告诉宝贵人说,德妃娘娘没什么事。
宝贵人将信将疑,她知道梁汐婉的性子,也没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