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莺时淑节,我已学会以蛊毒人。母亲教我莫要忘记她传授于我的技巧,凡是皆有两面害人终害己,我瞧着母亲活得这样自在心下不觉得这话有甚,并不以为然。
至今日我已有一年有余没瞧见苏辞云了。当时,我以病倒为终,在我养病期间听说苏辞云因偷酒扯了个谎,险些将苏父连累进去,后被苏父吊在房上打了三天,险些要了半条命,听大夫说皮开肉绽的,将养了半个月才好。我听过后只觉得苏辞云可爱至极,扯谎还露底。他好过后来与我辞别,我只记得他说:“幺儿,哥要远走江湖了,这次就不同你一道去了,免得你受累,哥瞧了心疼。后会有期,望珍重。”当日我还在脑中回记母亲教我怎样种蛊,并未好好与他道别,只赠予他一只毒蛛蛊用作保命的手段,谁都没成想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平日也没甚欢喜,自苏辞云走后乐子更少了。平日里苏家极为欢快的,现今没了苏辞云倒也清淡了许多。夫子道也很少来了,约是没甚可教的了。昨个听说点心铺将女儿配给了卖猪肉的儿子,我听着甚是担忧将来母亲会将我配给什么样的人?如是我选苏辞云倒是个良配,毕竟青梅竹马两家又是邻居极好说话的。我倒是不知苏辞云喜爱的姑娘是何许人也,总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脑子里不知再想甚,倒是想了许多。说来孩提是就识得苏辞云,多许年来我也只识得苏辞云一个外男,撑死再算苏父一个。
我趴在踏上,推窗瞧着败了的老梅和掐着骨朵的迎春,清明也快了。过些日子去锦绣庄瞧瞧新出的春衫,好在清明到皇寺赏桃花。还需九珍备一套黑漆镀金茶具,到时坐在皇寺桃花林下赏花喝茶岂不美哉?翻年是及笄之礼,不知母亲如何置办。倒是这几日母亲甚是匆忙,我以几日没瞧见母亲了,不知是不是又在助纣为虐。我唤了一声九珍,没听见动静,又唤了一声八画,心里有些埋怨平日里给的好脸色多了,伺候主子倒也是这样疲懒。我下榻穿过鞋子将散乱的衣衫整了整又抚了抚松散的盘花鬓,才挑开帘子就忽有一把寒光闪烁的刀刃戳刺进来,我急忙躲开,心下一惊。怕是遇上什么祸事了,我瞧着躺在地上的九珍连忙渡了过去,九珍已经不行了,瞧到我发出“嗬嗬”的音来,我躲开紧追上来的寒刃,从怀里拿出昨日才养好的毒蛊扔了过去,片刻之后那人就发出惨烈的嘶叫声,他已顾不得我了。我扶起九珍有些微的难过,九珍跟了我十年,今日就命丧黄泉。我捂住九珍冒血的脖子安慰道:“九珍没事了,我会请求母亲给你找御医,总会好的。”九珍挣扎了两下眼睛瞧向母亲的阁楼,做着口型,大意是夫人。我猜明晓这些贼人是从母亲那里流出来的,怕是母亲已是遭遇不测了。我放下九珍想着救母亲,我晓得九珍已是黄花近时了,她快死了。
待我赶到时,成片的尸体,平日里鲜活的面孔如今都已染血枯败,我似是在流泪,但母亲或许还活着,无论母亲害过多少人,她依旧是母亲。我擦擦染着九珍血的手,捏着两只毒蛊,此去怕是凶多吉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来“命若蝼蚁,也许明日便是一杯黄土。”或许明日我便是一杯黄土了,今日生死不论,如若活下来我定要这些杂碎血债血偿。
内屋血流成河,血水顺着地板向外流,我悲切的哭出声来不禁大叫母亲。平日光亮的梨花木地板如今血污脏乱,我寻着母亲的影子,我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应当是母亲得罪了大人物,教人记恨便找上门来灭门。我就知这种阴私的事做不好就是地下骨,如今真不知是恨母亲还是恨那些蛇蝎心肠的妇人。
我听着外面似有响动,怕是又来一波,今日是想赶尽杀绝罢。我瞧着地道大开便知母亲可能是下了地道。平日阴森的地道如今倒是格外的平定下来,我急忙冲向地道,青石板上有血迹,母亲怕是受伤了。
随着血迹我瞧见了受伤的瓶翠扶着母亲,母亲瞧见我来似是松了口气,咕囔着什么。她教我过来,将那只装有育女蛊的匣子交给我,对我说道:“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你带着这个逃出去,我不死那些人便不停止追杀,我做的孽不需你来同我一道遭罪,待会儿瓶翠护着你从密道逃出,记得千万不可丢失此匣。”母亲说着将唯一一把刀塞给了我。此时外面已有脚步声,我瞧着母亲说到:“你如何,死了?瞧瞧你如今的样子,不是最喜风雅吗?如今到像个疯婆子。我是您的血脉,如此我也逃不过倒不如随了你一道,黄泉路上好相伴。”母亲此时鬓发散乱,华贵的钗不知丢了几个,罗裙满是血污。闻言一巴掌打过来,这是母亲生平第一次打我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我被打的眼冒金星,看来母亲是下了狠手。瓶翠拉着我哭到:“小姐走罢,夫人的话您要听的,要听的。”平日里能言善辩的瓶翠现在却没了言语。她扯着我向外走,此时以杀进来一片人,母亲握住手里几只蛊,对我们嘶哑的叫到“走啊,快走啊。”完全没了端庄样。我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我瞧着母亲被人团团围住,利刃从她身上穿过,鲜红的血染脏了母亲美丽的罗裙她却一声不吭,反而打翻了许多彩罐木盒,那些蛊虫闻到了母亲的血分分上前去吸食,顺便将那些黑衣人吸食了个干净。母亲在慌乱之中与我对视了最后一眼,似是笑了。母亲再怎样厉害终究不敌那些人,片刻我已瞧不见母亲了。人影闪烁间,我随着瓶翠来到当时我好奇的左密道,当日言语似在耳前。瓶翠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将我护着向后褪去,身后也有不少人,我连忙扔蛊。我原不知瓶翠原来也有武功,并不在苏父之下,为了一圈的黑衣人已解决了大半,趁着空隙瓶翠转头来说:“小姐快逃,顺着这条密道逃下去,密道里有机关,全部向左侧三刻转即可。恕瓶翠不能陪小姐了,夫人如今遇难,瓶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望小姐珍重。”瓶翠杀光了面前的黑衣人,将我推了进去,我混混沌沌的走在阴森漆黑的密道里,不知通往何方,后面似是有人追了上了,慌乱之中我摸着身上已无一只蛊。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地了。我捏着母亲给的短刀,瞧着后方三个贼人,突然想到母亲希翼的眼光,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拼他一拼。我以自身引诱贼人过密道,密道里有机关,尚可犯险一试。
几只飞箭极速窜过,我险险躲过,就在挣扎之时,又一片飞箭极速穿过。我不幸中了几箭不过贼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就这我一路逃蹦,身上热乎乎的血顺着罗裙滴到地上,后面已剩一个贼人了,我现已是将死之人,但我不甘,母亲期望我活下去。前方似有水流的声音,大约是我回光返照听差了。视线已随着失血过多模糊了,我似是跌进一处洼谷,好像是水,呼吸间似有水进口,腥辣呛鼻,或许我已瞧不见明日的太阳了,昏昏沉沉间我一直顺着水流,好像过了一个昼夜。我有些惊奇为何我这样命大,竟没死,母亲交给我的匣子不知防不防水。每当我想放弃紧抱它时,就想到母亲的脸,我活一日一日必要守住这个匣子。恍惚间我觉我已是一具被泡的发白的尸体,随着水流飘。脚腕似是被什么钩住,我停止了漂浮。清朝中我似是瞧见了初生的朝阳,朝阳上有母亲的笑脸,母亲从不对我笑的,母亲说道:“浮生潭的水可育养世间万物。”是到浮生潭了罢。此处僻静,绝无人烟,死在此处也算是安息。
我竟不知这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将我从水里拉了起来,他捏着我的两只泡的白涨的胳膊拉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好看,和苏辞云无二般。稀里哗啦的的水从我身上掉下去,砸在潭水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朝阳在他被光处,他似菩萨那般光洁,我对他笑了一下。他将我搂在怀里叫到:“姑娘,姑娘,你撑着些,别睡。”可是我已是极度疲乏了,朝阳照在我脸上暖烘烘的,我想睡觉了。
我知从我被拉起来的那刻我就已经重生了,从此我只是被人救起的无名小卒。梦中似是一桩桩离奇的故事又像是一场精彩的话剧。大梦一场所有的故事都已经烟消云散,我记不起我姓甚名谁,只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叫我阿禅,极为悲戚的声音我竟哭了出来。你问我是谁我是阿禅,无名无姓的阿禅。
春闺一梦半浮生,禅时只做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