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葛义友的惨叫以后,顾云之心头一紧,仿佛是自己的手被砍断一样,有种身临其境的既视感。
所以,顾云之将眼睛从葛义友身上挪开,转而望向蓝云天,见他右手上血肉模糊,便问:“蓝公子,你要紧不,我方才看师父用了续命定魂膏,你要不要找他拿回来?”
蓝云天低头望向右臂,余光又瞧了一眼汤单,汤单手臂上的两道伤口血肉模糊,但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龙渊,像随时为大当家卖命一样准备着。所以,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涂药?
“不用,还有得打,你师父胡匪和龙福客栈的老板他们,接下来可能要以命相搏了。药还是留给他们,对他们的用处更大!”蓝云天摇头回答道。
听到“胡匪”两字,顾云之心间泛起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一样。便道:“我好像在哪听过胡匪这个名字?”
蓝云天白他一眼,道:“你是个憨头吗?午时你师父和青司衙门的王大人难道没说过这个名字?亏我坐那么远都听见了,你这个坐旁边的居然没听见?”
“不是啊!那个时候他们说了,我也确实听到了,但是我总觉得是在其他地方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胡匪在林安县赫赫有名,只要踏进林安县,必要会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与其把精力花在这上面,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龙渊这个人,我感觉他不简单!”
“难道我们也要上吗?”顾云之可不想和龙渊战斗,因为他尝过段书生的内力,所以对龙渊震飞胡匪手下甚有体会。
“怕是不上不行,你师父重伤,虽然龙渊给他片刻的休息时间,但是杯水车薪,内力恢复起来不那么容易,所以一旦你师父倒下,凭我们这些小朋友,龙渊是一掌一个。”蓝云天摇头。
接着,二人同时抬头望向龙渊,而龙渊在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以后,以微笑点头而回应。
客栈内万籁俱寂,仿佛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可闻,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几息过后,只听龙渊大吼一声:“小甲,住手!”
声如洪钟,如雷贯耳。
顾云之顿时愣住了,但见一道黑影突然窜出,其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带着血迹,直接朝着自己而来。他与蓝云天大惊,仓惶后退半步,却因为太突然,反而显得不知所措。
“想伤蓝公子,冲着我来!”
说那时迟那时快,便见汤单一个箭步至二人面前,伸出双手将其搂在怀中,而匕首呼啸而来,一下子插在他背上,接着连续猛刺四下。
汤单虽说是及时反应过来,但始终是慢别人一步,加之保护蓝云天心切,所以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地上前挡刀,而不是选择持刀还击。
就这么连续被刺五下,汤单一口鲜血喷出。蓝云天顿时愣神,一抬头便见汤单勉强的笑容,嘴角却流淌着鲜血,而后定睛朝前方望去,要杀自己的人竟然是龙福客栈的瘸腿小二龙甲。
龙甲的腿一点都不瘸,反而健步如飞。他见一匕首没刺中蓝云天,心间顿时恼怒,怎会突然出现个人挡拆?所以,连忙侧身绕到后面,然后再度举起匕首疾刺。
“妈的,去你的!敢伤害蓝公子,我要你的命!”
汤单见对方不肯罢手,则怒吼一声,便将蓝云天与顾云之推开,而后大步向前,抡起拳头朝龙甲砸去。可是他被龙甲连刺五刀,其动作早已不如之前迅猛。
龙甲轻轻一侧头,便将其拳头躲开,而手中的匕首顺势向上,猛然刺中汤单的心脏。闷地一声,鲜血乍然喷出,如同泉水涌出一般,顺着匕首喷洒一地。而龙甲依然不解心中的怨恨,连忙拔出匕首再刺三下,而每一下必然带着大量的鲜血喷出,溅得衣服上、地面上到处都是。
“汤哥!”
符春林与金马対这才反应过来,同时悲愤地喊道,马不停蹄地举刀冲向龙甲。
但此时的汤单已经意识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微微闭着眼睛,向一侧倒去。
龙甲继续握住匕首朝蓝云天走去,而蓝云天怒目而视。
“敢杀我兄弟,我要你命。”
然而,此时一道震聋欲耳的声音泛起,却见胡匪奔逸绝尘,瞬间至龙甲身前,一把大刀缓缓举起。同时,龙渊也动了,他步履如飞,急速闪电,顿时挡在胡匪面前,而后一伸手,握住了胡匪的手腕,让其大刀不得不动弹半点。而龙甲见状,马不停蹄,绕过胡匪,挥动匕首疾刺蓝云天。
“小甲,你要干嘛?”
龙渊轻声吼了一声,左手却将龙甲的衣领拽住,让他不得前进半分。
“是他杀了龙乙,我去马厩看了,龙乙是被这把匕首杀死的。”龙甲虽然死死地被拽住,但他双目蕴泪,匕首指着蓝云天道。
“什么?”
龙渊闻声一愣,半天不说话,心间稍作思忖。龙乙是擅作主张将蓝云天定为目标的,因为邪功每隔十四天需要新鲜血液补充,而今日正好是循环的最后一日,但是龙乙的性格向来谨慎稳重,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行动,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
接着,他望向悲伤中的龙甲,顿时明白了过来:是龙甲下的命令。
龙甲擅作主张,命令龙乙杀了蓝云天,为自己寻来新鲜的血液。可是今日青司衙门的王成已经来了店内,即便是循环的最后一日,也不是出手的时机啊!或者说当自己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也轮不到他们出手啊!
“还我汤哥的命。”
霎时,符春林与金马対已经冲了上来,但龙渊连头也不回,伸出右腿连踹两下,便将二人踢飞。而后,他右手一用劲,胡匪大叫一声,手中的大刀顺势脱落;他再轻轻一推,将胡匪推出两米之外。
“是你向孔乙下的命令?”龙渊提着龙甲,将其转过来,冷冷地问道。
龙甲咬着牙,道:“先生,是我下的……”
“闭嘴!”
龙渊怒吼一声,龙甲顿时噤声。他此时情绪大乱,和方才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一比,大有狼狈不堪之色。双目紧闭,面无表情,仰头轻叹,可有一滴不争气的泪水溢出眼角,慢慢地滑过鬓发处。
而蓝云天却完全不同,所有的情绪溢于言表。他抱着汤单的身躯,泪水止不住落下,一滴一滴和鲜血融为一体。
“你救我两次,我却恶言相向,拔剑相对,最后又因我丧命……我……我……”说到此处,蓝云天顿时哽咽,悲伤得不能自已。
顾云之上去想安抚蓝云天,却被蓝云天一把退开。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云天悲痛欲绝,而汤单流淌出来的鲜血侵染素白的直裰法衣。
“下午你还问我家世为何,我却偏偏不告诉你。其实,我乃剑庄蓝陌上的次子,师父乃盗圣白圣手呐!”蓝云天一边哭诉,一边解下抹额系在汤单手腕处,继续道:“这抹额是我蓝家宗室子弟所佩戴之物,今你救我两次,又给我丧命,我便将它系在你手上,从今往后视你为手足。”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虽然不知剑庄为何物,但蓝陌上的大名闻名遐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天下第一剑庄”的庄主,其剑庄的江湖地位仅次于四大门派,更有美名其曰东有“天下第一剑庄”。
而蓝云天却是蓝陌上的次子,这消息可谓是够让人震惊。
另外,盗圣白圣手之名亦是远近闻名,单凭他自由出入皇城盗走圣上的夜壶,便让江湖众人叹为观止,白圣手果然出手得卢。当时,那个夜壶曾在江湖上卖出万两高价,不仅因为是圣上的夜壶,更因白圣手之盛名。
圣上没有追究盗圣,毕竟是一夜壶罢了,江湖盗贼向来以闻名为主,而不是惹下杀身之祸,所以盗的是夜壶不是其他珍贵物品。不过,圣上对此依旧哭笑不得。
对于蓝云天的两层身份,众人惊讶万分。
龙渊仰头长啸:“我龙福客栈何等荣幸,既有震天镖局在此,又有湘西巫教光顾,现在冒出了‘天下第一剑庄’,可惜呐!小乙,你无福见到此等震撼的场面了。”
他早已视龙甲龙乙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突然失去其中一个,心间徒然悲痛欲绝。
接着,他又低头面向龙甲,道:“小甲,你可知,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打算今日撤离林安县,但因为客栈内接连不断的事,才让我迟迟没有动身离开,你这么擅作主张,是害了小乙啊!”
“先生,我……”龙甲闻声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龙渊本是要在戌初之时,带着龙甲龙乙离开林安县,但因为龚至成的到来而耽搁,不过也正是因为和龚至成闲聊,才让他深深地敬佩其豪情;后来,客栈内又有女尸闯入,他便打算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相救,不过龚至成技高一筹战胜了女尸;最后便是胡匪到来,他才现身露个脸。
“是我太优柔寡断了,才害了小乙的!”龙渊悲愤欲绝地道,好似曾经失去亲弟的痛苦再次涌现,像一把刀插在胸口,窒息感油然而生。“小甲,你走吧!若是今日我还能活着,咱们老地方见!”
“不,先生,我哪也不去,我和你同进退。”龙甲摇头拒绝道,因为自己的过错而间接害死龙乙,所以他要留下来为龙乙报仇。
龙渊怒道:“小乙已经死了,我不能看着你也死去。我视你们为亲人,我不愿意再体验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了!”
龙甲一愣,但他决心已定,任龙渊怎么说,也不会改变。
“你们谁也不许走!”
此时,蓝云天已经站了起来,他紧紧握住玉屏箫笛,眸子中既有怒火又有悲痛。